轉天一早我們坐車去了黃埔,在大壺春買了生煎,又到老半齋點了刀魚餛飩白斬雞,吃的那叫一個舒坦,之后回了滬西工人文化宮附近,到了五院聯絡處,找到了馮姑娘,我和藍姐的意思是晚上去林家宅遺址,白天請她協調一下,藍姐要看看葉先國妻子孩子的尸體。
馮卿憐當然應允,聯系了上海鐵道學院,我們一齊奔了存放特殊物證的天佑樓。
路上馮姑娘介紹了這所學院的歷史,上海鐵道學院成立于1958年,同年上海鐵路電信信號學校,也就是鐵路管理局中級技術學校和其合并,59年南京鐵道學院運輸系也加入了上海鐵道學院的行列。
一直到71年,上海交通大學的內燃機等專業和同濟大學的鐵道工程專業也并入了上海鐵道學院,同時學校更名為華東交通大學,并從上海遷址到江西南昌。
改開初期,也就是78年,華東交通大學分為兩部分,南昌部分保留原名,上海部分則復名為上海鐵道學院,這天佑樓便是為了紀念鐵路先驅詹天佑而命名,很多醫學標本都存放在那里的地下倉庫。
查勘了那三具尸體,果然和常人睡著一般,除了沒有呼吸吐納和心跳,一點腐爛的跡象也沒有。
馮姑娘站在旁側說道:“血液樣本已經抽取,里面不是普通血液,而是一種類似凝膠狀的物質。”
我問道:“是黑色么?”
馮姑娘說:“不是,半透明的,成分元素未知,而且只要抽離尸體宿主便會迅速消解揮發,變成普通的清水。”
藍玉兒問:“器官功能呢?不是解刨了么?看著并沒有傷痕。”
馮姑娘說:“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器官也都停止了運行,刀口在解刨完三天后就復原了,有細胞再生功能,但剝離的細胞也會變成清水,包括取出的器官也一樣,離開體外無法保存,且會在尸體腹腔胸腔重新再生,腦波測試大腦還在運轉,沒有腦死亡,也就是說……她們在……。”
我打斷道:“在做夢?我明白,這是一種空間扭結,取不出有用的東西,怨不得黑醫要利用那葉先國呢,這符合九潮驚夢的特性,一貫道的邪術肯定能被其利用。”
藍玉兒說道:“這有點像是骨頭生香煉藥所用,但又有所不同,我們藥門可沒法讓死人做夢,也沒有這么迅速的再生復原能力。”
我說道:“行吧,資料咱看了,實物也見了,我心里大概有數,晚上等陰氣匯聚的時辰,也就是子時,咱姐倆去那遺址查勘就好。”
藍玉兒說道:“行吧,晚上咱看看怎么進去。”
打道回府,我們趁著白天有空,又轉了轉大上海的街景,晚上吃過本幫菜,倆人才回了賓館,晚上十一點馮姑娘申請了一輛桑塔納,把我們從賓館接到了武寧路。
還是那圍著圍擋的施工現場,幾個工程用探照燈已經擺上,圍擋內燈火通明,我和藍玉兒交了介紹信,由馮卿憐帶著進去,周圍有幾臺探測設備,都是五院的干事在操作。
藍玉兒說道:“小五,你看吧,這面積也不大,應該好查”。
我說道:“這地方有點怪,不看大格局,就說這里面的小形勢吧,巽宮犯煞,震位藏陰,這地界兒的風水被人動過手腳,馮姑娘,我看你們有什么磁場探測的儀器,有沒有什么異常?”
馮姑娘說道:“沒有啊,儀器都正常。”
我說道:“給我來把鏟子,我找個地方。”
馮姑娘遞過一把工兵鏟,夜幕下的工地被探照燈照得慘白如晝,我用筆記本畫了一個簡易的圖,于震位蹲在夯實的黃土上,指尖捻起一撮土搓了搓,說道:“這土氣不對,像是被人翻動過。”馮卿憐說道:“兩位顧問老師,儀器顯示磁場波動峰值很平穩,這里在59年就已經被挖地三尺,63能徹底施工清理,每一寸找了個遍,不然也不會找到那幾個尸體,您說有翻動也正常啊,如果是深度不夠,要我說咱們直接上洛陽鏟行么?”
我說道:“不是當年的事,也就一年前,有人從這做了新的布局,很可能是我們掀了云夢澤以后,李中舟就找到了這,你們看那里。”
我指向遠處圍墻根下,幾簇枯草正以詭異的弧度搖擺,活像被無形的手指撥弄,角度不管怎么動,都直指東南角的香樟樹。
帶著馮姑娘和藍玉兒到了樹旁,樹根處的新土還帶著濕氣,我說道:“這土就是新翻的,在震位藏陰處一條線,不用洛陽鏟,挖一下試試就成。”
我讓她倆站在一旁,攥著鏟子開挖,一鏟子下去就碰著了硬物,扒開浮土,半截青花瓷瓶露了出來,釉面在月光下泛著蛤蜊光,瓶口封著張泛黃的符紙,朱砂畫的敕令已經褪成暗褐色。
藍玉兒說道:“小心!小五,這是接陰欒瓶,遇風則爆”。她突然甩出條藤蔓纏住我手腕,但已經來不及,瓶口的符紙無風自燃,幽藍火苗中浮現出張扭曲的人臉,臉上的黑痣明顯,正是檔案照片里葉先國的模樣!
意外來的如此之快,瓷瓶炸開的瞬間,我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扯向某個漩渦,馮卿憐的尖叫聲像被拉長卡殼的磁帶,眼前探照燈的光暈扭曲成七彩的虹吸,藍玉兒甩來的藤蔓剛纏上腰際,便跟隨著我,乃至卿憐都墜入了粘稠的黑暗空間中。
再睜眼時,四周彌漫著陳年的霉味。馮卿憐的手電筒滾在積灰的地板上,光束里飄著棉絮般的蛛網。我摸到墻上的電燈開關,咔嗒一聲,老式蓮花吊燈竟真的亮了起來。
“小五,如果沒猜錯,咱們來到了另一個空間的林家宅。”藍玉兒倚著雕花樓梯說著,她體質異常,比我先醒轉,其指尖拂過扶手上干涸的血跡,窗外夜色如墨,什么也看不見,甚至沒有月亮和星辰。
馮卿憐指向餐桌:“那、那不是口供資料里的胳膊么?”
順著她手指望去,半截蒼白的手臂正從桌布下緩緩伸出,血珠滴落在地板的瞬間,留聲機突然唱起了周璇的《夜上海》。
二樓傳來孩童咯咯的笑聲,與唱片里的歌聲交織成詭異的二重唱。
我攥緊懷里的鏟子,說道:“藍姐,馮姑娘,這黑醫有點手段,直接把咱弄進來了,我丑話說前面,這次咱沒帶鏡子,要出這空間恐怕不易,都加點小心,人家是守株待兔,這是明擺著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