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太學后園的老槐樹在月光下投出斑駁樹影。

林縛摸黑繞過堆著舊書簡的偏房，鞋尖踢到塊半截磚，脆響驚得枝頭宿鳥撲棱棱飛起來。

他仰頭看了眼樹冠，見最高的枝椏上掛著枚銅錢——是安營的暗號。

“林博士。“

低喚從樹后傳來，白日裹著褪色的禁軍甲胄走出來，腰間橫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單手按刀，另一只手往樹后擺了擺：“安營在那邊盯著，青田還沒到?！?

林縛剛要答話，忽見西墻根的竹叢晃了晃，青田搖著算卦幡鉆出來，靛青道袍沾了片槐葉。

他把幡桿往地上一戳，笑嘻嘻道：“我繞著太學走了三圈，蔡攸派來盯梢的兩個家奴正蹲在東角門啃醬鴨呢。“

“來了就閉嘴?！鞍矤I從樹后轉出來，手里把玩著枚帶血銹的銅錢——那是他說“有話直說“的習慣動作。

林縛記得三年前在汴河橋頭撿到這個小乞兒，當時他懷里就揣著這枚銅錢，說是滅門時從祖宅瓦礫里扒出來的。

此刻少年的眼睛在陰影里亮得刺人：“林先生，您昨夜在明倫堂吼那嗓子，我就知道您要動真格的了?！?

林縛摸了摸心口的血書，借著月光掃過三人。

白日的甲葉因長期擦拭泛著青灰，安營的粗布短打還沾著查案時蹭的泥，青田的道袍下擺被竹枝勾了道小口子——這三個各有傷痕的人，此刻卻像三把磨了十年的刀，終于要見血了。

他伸手按在老槐樹的樹瘤上，系統光幕突然在眼前展開。

淡青色的“罪證錄“三個字浮在半空，下方“5/100“的數字微微跳動。

白日的瞳孔猛地一縮，伸手要碰那光幕，卻穿過了虛影：“這...這是神仙顯靈？“

“不是神仙?！傲挚`喉結動了動，想起昨夜父親血書上的八個字在月光里發燙的模樣，“是我爹用命換的?！八焖俳忉屜到y的規則，說到“每收集百條罪證就能晉階，司諫可當廷直諫，殿中能調五城兵馬“時，安營的指節捏得咔咔響，白日的橫刀在鞘里蹭出細碎的金鐵聲。

青田突然伸手按住林縛的手腕，涼絲絲的指尖搭在他脈門上：“算師講究'觀氣'，林博士身上的氣不是普通的書生氣，倒像...像御史臺那口斷過二十八個貪官的青銅鍘刀。“他松開手，算卦幡在風里嘩啦作響：“卦象說'三奇得位，四象成局'，這'局'該叫'天下局'?！?

“天下局?！鞍兹罩貜土艘槐?，橫刀往地上一拄，震得落葉簌簌往下掉，“好名字。

我在邊軍時聽老卒說，當年狄青夜襲昆侖關，就是帶著八百死士成了'破陣局'?！?

“破陣局不如天下局?！鞍矤I把銅錢往掌心一扣，“破陣只能殺幾員敵將，天下局要斬的是六賊的根。“他抬頭看向林縛，眼神像淬了毒的箭：“先生說要先拿蔡京的親信開刀，我這就去查蔡府的賬——上個月我在大相國寺聽香客說，蔡府的管家常在晚間往城外運木箱，箱子縫里漏出過金葉子。“

白日拍了拍腰間的刀：“軍里的事我熟。

蔡攸那狗東西克扣軍糧，我手下幾個兄弟的爹是伙頭軍，說上個月發的米里摻了三成沙。

我去查糧庫的出入賬，要是能拿到他蓋了私印的單據，就是現成的罪證。“

青田晃了晃算卦幡：“我明兒個去樊樓擺卦攤，那些個官宦子弟最愛在酒桌上吹牛。

蔡攸的幕僚張九郎好賭，我用'天乙貴人'卦引他說幾句醉話，保準能套出點動靜?！?

林縛望著三張年輕卻堅定的臉，系統光幕突然閃過一道金光?！皺z測到核心成員集結，罪證錄入效率提升至30%?！八麎合滦念^的熱意，從袖中摸出三片碎瓷片，分別遞給三人：“這是我爹當年彈劾童貫時被打碎的朝笏，一片給查賬的，一片給查軍的，一片給查人的?！八讣庠诖善夏﹃?，“若遇危險，捏碎它，我就算爬也爬去救你們?！?

安營捏著瓷片往懷里一塞：“先生救過我命，要爬也是我爬?！鞍兹瞻汛善N在胸口甲葉下，青田則將瓷片系在算卦幡的流蘇上，三人的動作幾乎同時，像約好了似的。

夜更深了。

林縛目送三人消失在竹影里，轉身往自己的書齋走。

路過射圃時，他聽見墻外接官亭方向有腳步聲，便順著月洞門拐進夾道。

剛要加快腳步，忽聞前面假山后傳來壓低的男聲：“蔡公子放心，二十車鹽引已換成了金葉子，后半夜從汴河漕運走?！?

“慢著。“另一個聲音——是蔡攸！

林縛后背抵上青磚墻，心跳得耳朵發悶。

他摸出懷里的炭筆和碎紙，借著月光在墻上投出的影子，屏住呼吸聽：“那批西北來的馬呢？“

“都換成老弱病殘了，軍里驗收的王百戶收了三千貫?！吧倘说穆曇魩е~媚的笑，“等金兵破了真定府，這馬就算喂了狼，也沒人敢查?！?

林縛的指甲掐進掌心。

系統光幕突然彈出“罪證錄入中“的提示，他借著墻縫的微光快速記錄：“蔡攸勾結鹽商私販鹽引，偽造軍馬來歷，涉及貪銀五萬兩，通敵嫌疑。“剛寫完最后一個字，系統提示音輕響：“罪證錄入成功，當前罪證數：10/100?！?

“誰？“

蔡攸的喝問像淬了冰的刀，劃破夜的寂靜。

林縛手一抖，碎紙掉進墻根的草叢。

他轉身要走，卻見蔡攸穿著月白錦袍從假山后轉出來，腰間的玉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林博士？“蔡攸瞇起眼，腳步虛浮——顯然喝了酒。

他盯著林縛懷里的炭筆，嘴角扯出個冷笑，“深夜在射圃晃悠，莫不是在學做賊？“

林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想起白日說過蔡攸好面子，最恨被人看輕。

他故意露出困惑的神情，指了指夾道盡頭的更鼓樓：“學生們明日要考《孫子兵法》，我出來轉轉，看看有沒有人躲著偷懶?！八D了頓，又補了句，“倒是蔡大人，深夜不在暖閣里喝羊羔酒，跑到射圃來聽蟲鳴？

莫不是也在...學做賊？“

蔡攸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抬手就要扇耳光，卻見林縛身后的假山上落了只夜梟，撲棱棱飛起來時帶落幾片松針，正掉在蔡攸的錦袍上。

他嫌惡地拍了拍衣襟，后退兩步：“算你嘴硬！“他轉身要走，又回頭冷笑，“明兒我就讓太學博士們查查，你這《萬言書》里有幾個字是真的?！?

腳步聲漸遠。

林縛靠著墻滑坐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他摸出懷里的血書，父親的字跡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天下不亡，漢心不滅?！跋到y光幕再次亮起，“罪證錄入效率提升至40%“的提示讓他想起安營說的“要斬六賊的根“，想起白日按刀時的眼神，想起青田算卦幡上的碎瓷片。

遠處傳來三更梆子聲。

林縛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土。

他知道蔡攸不會善罷甘休，但沒關系——他有的是劍，有的是持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