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顆紅色獸丹從破敗的院子各個角落浮現(xiàn)，旋轉(zhuǎn)著，糾纏著，追尋著茶遙的背影，一瞬間沒入她腰間。

別入腰間的青玉骨傘，光芒閃爍幾息，歸于寧靜。

生死掙扎時爆發(fā)出來的力量在度過危急后，逐漸抽離，茶遙的身體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原本的傷沒愈，又經(jīng)過拼命大戰(zhàn)，她深知，再找不到人，她和潘老太太，一個都活不了。

“有……有人嗎？”

“救……救救我們……”

她的聲音那么微弱，在雨里傳播很有限。

茶遙拖著腿，腳在泥地里劃出一條線，終于在跨出最后一步時，摔在地上。

雨落下來，砸在她臉上，風(fēng)送過來的味道夾雜了獸類的腥臭。

無數(shù)雙綠色的眼睛，逐漸出現(xiàn)在她視線范圍內(nèi)。

茶遙苦笑一聲，對了，鬣狗是群居動物，怎么只有那么幾只出來捕食？

原來大部隊還在后臺。

茶遙深吸口氣，雙手撐著地面，想要爬起來，但幾番努力之下，都沒成功。

她轉(zhuǎn)向潘老太太，將潘老太太的頭抱在懷里，眼里布滿紅絲：“對不起阿婆……茶遙……沒用！”

潘老太太緩緩睜開眼，抬起手在她臉上摸了摸：“好孩子，不哭……

阿婆歲數(shù)大了，也沒有幾年活頭了……

阿婆只有一個心愿……”

“把這個……放在平安的墳前……”

茶遙驚愕地看著老太太拿出一個褪了色的手絹，一層層打開，里面竟然是一個鮮艷的綠色荷包。

“他走之前，跟我要一個荷包……我以為，他很快就會再回來……

就說等他回來……再給他做……

誰知道，他這一走……就是十年。

直到我死……也沒能再回來……”

茶遙愣怔：“阿婆……平安不是回來了嗎？”

潘老太太笑的苦澀：“我知道，他不是平安。

謝謝你們陪我演戲。

要是平安真回來了，也帶著像你這么勇敢、漂亮的媳婦，就好了……”

茶遙聲音哽咽：“原來，你都知道……你放心，平安會回來的，我們?nèi)グ阉一貋恚　?

“十年都沒回來，應(yīng)該是回不來了。

那孩子，孝順，如果還活著，第一年就會來看我……

應(yīng)該是，出去的第一年就出事了。”

潘老太太清醒得讓茶遙心疼。

“不會的，阿婆，他可能，只是太忙了……”

潘老太太搖頭：“不用騙我，其實，我都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事實，自欺欺人罷了。

茶遙，你知道你相公叫什么嗎？”

茶遙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指的是救自己的假平安。

看她遲疑的表情，潘老太太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無妨，不用知道名字也不耽誤他護(hù)你周全。

他很在意你，你是個有福氣的……”

茶遙勉強笑笑，什么在意？

他們不熟，只是互相幫助的關(guān)系。

“緣分……天注定……好好珍惜。”

潘老太太拍拍她手，眼皮緩緩闔上。

茶遙緊張起來：“阿婆，別睡，你別睡，我們再說些話，王叔他們很快就回來了，馬上就會來人，阿婆，你醒醒啊，醒醒——”

潘老太太沒有醒，反倒是靠近她們的鬣狗，活泛起來。

茶遙抹了下眼睛，將奪眶而出的溫?zé)嵋后w擦去，她不會哭，不會讓人看到她的脆弱和膽怯，不會讓人窺探到她的痛苦和悲傷。

手握住拐杖，撐著地面，緩緩站起。

這么會兒功夫，她們已經(jīng)被鬣狗包圍。

一雙雙綠色的眼睛，虎視眈眈盯著她，鎖定了它們的獵物，只等待一個觀察后，可以進(jìn)攻的時機。

茶遙手指收攏，握著拐杖，背水一戰(zhàn)，無論生死。

“今天，就算我會死，你們也別想活!”

“嗷~嗯——”鬣狗群中，發(fā)出一聲號令，鬣狗群開始發(fā)動攻擊。

茶遙大吼一聲：“啊——”

手中拐杖旋轉(zhuǎn)著，迎了上去，十多只鬣狗先后撲向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不知道打中了多少只鬣狗，也不知道被咬了多少口。

鬣狗前赴后繼，騰挪閃躲，靈巧地讓她疲憊無力。

它們要耗死她，而她，想要拉著鬣狗們陪葬。

這是一場第一眼就能看到結(jié)果的戰(zhàn)役，可她偏偏不相信結(jié)局。

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胳膊，她的腿，她的腹部以及后背，血肉翻飛，鮮紅裹挾著她孱弱的身軀，黑夜中，雨幕里，閃電下，茶遙不像是活人。

沖天的殺意彌漫眼眶，猩紅一片，猶如地獄之門大開，蒞臨于不周山的修羅之王。

發(fā)絲隨勁風(fēng)飛舞，她不肯倒下，揮舞著拐杖，只是堪堪擊退進(jìn)攻的鬣狗，卻沒傷到它們太多。

到最后，她已經(jīng)握不住拐杖，只剩下赤手空拳。

血水從嘴角溢出，她的眼皮發(fā)沉，疼痛進(jìn)入到麻木狀態(tài)，除了冷，感覺不到其他。

眼前的鬣狗，出現(xiàn)重影，重影相疊又分開，分開再增加，茶遙站立不穩(wěn)，“噗通”跪在了這片血與水交合的泥地里。

耳邊響起鬣狗們“桀桀桀”的叫聲，不用看，都能想到它們得逞的嘴臉。

風(fēng)不知何時變得更加有力，天空蜿蜒而過的閃電，像一條通往酆都的指引線，茶遙似乎看到了鬼差等待已久的面孔。

她不怕死，只是不甘心。

沒有讓敵人付出代價的犧牲，是沒有意義的。

茶遙看著嘴角的血牽著絲滴落，低著頭，頭發(fā)將她的視線和面容遮掩，卻遮掩不了無比的狼狽。

手按住腰間傷口，硬質(zhì)感從旁邊傳來，手指移動，摸索到一個小物件。

是平安給她的青玉骨傘，茶遙無聲輕笑，這種小玩具，在生死存亡之時，能起到什么作用？

風(fēng)的呼嘯，雷電的爆鳴，樹枝被雨水沖刷的簌簌聲，此刻都變得清晰無比。

茶遙閉上眼，靜靜地呼吸，她在等，等一個機會，哪怕殺死一只，也不算虧本。

鬣狗們也在等，等著她徹底倒下。

身后有了動靜，茶遙扯了扯嘴角，到底是畜生，耐心這個東西，它們有，卻不多。

掣肘，閃避，側(cè)眸，抬手，奔著率先試探的鬣狗兩個照子重重出擊。

“找死！”

她咬牙切齒，勢必要挖出鬣狗眼珠子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