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飴甥對秦伯(359)　僖公十五年

導讀

公元前645年，秦晉兩國在韓原交戰，晉國戰敗，晉惠公被俘，陰飴甥受派遣與秦議和。文章在問答之間，展示了雙方的勝敗處境和攻守心理。秦穆公兩次問話，每句短短四字，但咄咄逼人，如刀出鞘。陰飴甥的回答借君子小人之口，反正開合，以守為攻，不卑不亢，既表達了舉國上下同仇敵愾的信念，又以晉國群臣對秦的感恩戴德滿足了秦穆公的虛榮。陰飴甥斡旋折沖，剛柔相濟，秦穆公怎能不以禮相待釋放晉惠公呢？

十月，晉陰飴甥會秦伯(360)，盟于王城(361)。

秦伯曰：“晉國和乎(362)？”對曰：“不和。小人恥失其君而悼喪其親(363)，不憚征繕以立圉也(364)，曰：‘必報仇，寧事戎狄。’君子愛其君而知其罪(365)，不憚征繕以待秦命，曰：‘必報德，有死無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國謂君何(366)？”對曰：“小人戚(367)，謂之不免。君子恕(368)，以為必歸。小人曰：‘我毒秦(369)，秦豈歸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歸君。貳而執之(370)，服而舍之(371)，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懷德，貳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納而不定(372)，廢而不立，以德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館晉侯(373)，饋七牢焉(374)。

譯文

十月，晉國陰飴甥會見秦穆公，雙方在王城訂立盟約。

秦穆公說：“晉國國內意見一致嗎？”陰飴甥回答說：“不一致。下層人以國君被俘虜為恥辱，痛惜因戰爭失去的親人。他們不怕征收稅賦和修繕兵器，主張擁立圉為國君，說：‘寧可事奉戎狄，也一定要報仇。’上層人愛護他們的國君而知道自己的罪過。他們也不怕征收稅賦和修繕兵器，來等待秦國的命令，說：‘一定要報答恩德，即使死了也絕無二心。’因此意見不統一。”秦穆公說：“晉國人認為他們的國君會怎么樣？”陰飴甥說：“下層人憂愁，認為他不會被赦免。上層人推己及人，認為他一定會回來。下層人說：‘我們得罪了秦國，秦國怎么能讓國君回來？’上層人說：‘我們認罪了，秦國一定會讓國君回來。晉君對秦國有二心，秦就俘虜了他，晉君服罪順從就釋放他。德行沒有比這再深厚的了，刑罰沒有比這再威嚴的了。服罪順從的懷念秦國恩德，有二心的畏懼遭受刑罰，憑借這次戰役，秦國可以稱霸諸侯。送晉侯回國做國君卻不讓他地位穩定，廢去他而不立新的國君，把恩德變為怨恨，秦國不會這樣的！’”秦穆公說：“這正是我的心意。”于是給晉侯換了住處，讓他住在賓館里，贈送了七副牛、羊、豬俱全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