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紅拖著灌了鉛似的腿爬上狹窄昏暗的樓梯,鑰匙插進鎖孔,轉動時發出干澀的摩擦聲。
屋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遠處路燈的一點微光滲進來。她摸索著墻上的開關,“啪嗒”,昏黃的燈泡亮起,照亮這間小小的、幾乎沒什么家具的屋子。空氣里有淡淡的霉味和灰塵味。
她徑直走進狹小的衛生間,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激得她一哆嗦,手指凍得發紅。她快速洗漱,用那點微溫的水擦洗身體,洗去庫房沾染的灰塵和那股子揮之不去的化學布料味,也試圖沖刷掉某種無形的黏膩感。水珠順著她瘦削的脊背滑落,額角那塊被碎發遮掩的微紅,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清晰。
收拾好一切,墻上那面裂了縫的掛鐘指針已指向凌晨四點。屋子里靜得可怕,只有她自己壓抑的呼吸聲。桌上放著一杯水,旁邊是半板白色藥片——止痛的,便宜貨,效果一般,副作用不小。她摳出兩粒,就著冷水吞了下去,喉嚨里泛起一陣苦澀。
經過隔壁那扇緊閉的房門時,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了頓。門縫底下沒有透出光。她猶豫了一下,極輕地側過身,幾乎是屏著呼吸,用腳尖微微頂了一下門框,想從門縫往里窺探一眼。
門猛地從里面拉開一條縫。
我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背心,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頭發睡得有些蓬亂,眼神卻清亮,直直地看著她,顯然根本沒睡。
馬曉紅被這猝不及防的開門嚇得猛一縮肩,迅速低下頭,盯著自己腳上那雙磨破了邊的塑料拖鞋。
“哼。”我從鼻子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和毫不掩飾的火氣,“要是今晚我沒聽見你回來,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庫房門口蹲到天亮?”
用的是肯定句。沒有疑問,只有篤定和責備。
馬曉紅肩膀垮下去,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褲縫,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錯了。”
“省省吧。”我語氣硬邦邦的,帶著疲憊和煩躁,“聽夠了。趕緊滾去睡覺。”話音未落,那扇薄薄的木板門就帶著點怨氣“哐當”一聲在她面前甩上了,震得門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一點。
馬曉紅僵在原地,對著緊閉的門板看了好幾秒。樓道里穿堂而過的夜風帶著寒意,吹得她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無聲地嘆了口氣,肩膀徹底塌下去,轉過身,拖著步子挪回自己那間更小的屋子。
木板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躺下,裹緊那床薄薄的、帶著潮氣的棉被,冰冷的被面貼在皮膚上。黑暗里,她睜著眼,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水漬痕跡。
為什么明明可以早點走,卻非要耗到最后一刻?為什么不直接回家,偏要在庫房冰冷的臺階上坐那么久?
骨頭縫里透出的冷,還有那種沉甸甸的疲憊,讓她連動一動手指都覺得費力。只是不想動。一種深切的、從心底蔓延開來的惰性和麻木。
下次…不要讓我再讓這么擔心了。不能再這樣了。
一定。
好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