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扣上西裝的最后一顆袖扣,視線落在車庫入口處。
馬曉紅出來了。
她總是這樣,白色蓋頭一絲不茍地壓著,低著頭,拎著一個磨損的舊布包,腳步放得極輕,徑直朝著大門側面的小門走去,她總是走那里,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脊背僵硬。
她沒回頭,只是停在那里。
我踱步過去,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規律的輕響,如同某種倒計時。“去哪兒?”明知故問。
她還能去哪兒?那個破醫院,那雙洗得發紅、沾滿消毒水味的手。
“診所。”
“今天不去。”我直接命令,目光掃過她緊攥布包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有幾個老板,昨晚打電話,新到的進口窗簾子,庫房人手不夠,你去幫忙清點入庫。九點前必須完成。”我刻意頓了頓,欣賞著她瞬間繃緊的下頜線,“你碰壞一件,一年的工錢都不夠賠。”
一絲屈辱的紅暈爬上她蒼白的脖頸。猛地抬頭看我,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卻什么也沒說出口。反抗?她知道代價。
“走吧。”我轉身走向車庫,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并未看她,“順路,送你過去。”
她站在原地沒動。
“怎么?”我坐進車里,發動引擎,聲音透過降下的車窗傳出去,帶著引擎低沉的轟鳴,“要我請你?”
馬曉紅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最終還是低著頭,繞到副駕,極其緩慢地拉開了車門,坐進來。動作僵硬,坐上的不是真皮座椅,而是刑架。她刻意縮在門邊,最大限度地拉開與我的距離,目光死死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灰撲撲的街景。
車廂里彌漫著昂貴的皮革香氛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廉價肥皂與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涇渭分明,令人窒息。
車子駛入一條狹窄的舊巷,抄近道去庫房。這是條廢棄的老路,坑洼不平,兩旁堆滿了雜物和垃圾。陽光被兩側高墻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投在車內。
突然,一陣狂躁的犬吠毫無預兆地炸響!
幾條瘦骨嶙峋、皮毛臟污的野狗猛地從一堆廢棄紙箱后竄出,堵在巷子中間,對著車頭齜牙咧嘴,猩紅的舌頭耷拉著,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嗚嗚聲。它們瘋狂地撲咬著車輪,尖銳的爪子刮擦著底盤,發出刺耳的噪音。
我猛地踩下剎車。
巨大的慣性讓馬曉紅整個人向前沖去,又被安全帶狠狠勒回座椅。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壓抑的驚呼,臉色瞬間煞白如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胸前的安全帶,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青白色。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像風中殘破的落葉。
她怕狗?不,她怕的是這種原始的、赤裸的、不受控制的暴力和威脅。就像昨夜……失控的我。
“怕?”我側過頭,看著她慘白的臉和額角愈發明顯的微紅,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才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有……有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輕嗤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這種地方你也敢抄近道?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打算怎么過去?爬過去?還是被撕碎?”看著她瞬間更加慘白的臉和眼中無法掩飾的恐懼,一種掌控她情緒、甚至生死的扭曲快感細微地蔓延開。“看來你不僅不懂規矩,連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沒有。”
那些野狗更加狂躁,其中一只甚至跳起來撲咬車窗,留下骯臟的爪印和涎水。
馬曉紅猛地閉上眼,身體抖得如同篩糠,呼吸變得急促而破碎。她整個人縮在座椅里,脆弱得不堪一擊。
“廢物。”我冷冷吐出兩個字,解開安全帶,“閉眼。”
馬曉紅立刻死死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著。
我推開車門。野狗立刻調轉目標,齜著獠牙朝我圍攏過來,低吼聲充滿攻擊性。我面無表情,從后備箱拿出備用的金屬撬棍,在手中掂了掂分量。
接下來的過程,沒有多余的聲音。只有幾聲沉悶的擊打,夾雜著野狗吃痛的嗚咽和哀鳴,以及重物被拖拽開的聲音。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處理垃圾般的冷酷效率。
很快,巷子恢復了死寂。只剩下引擎怠速的低鳴。
我回到駕駛座,關上車門,身上帶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和塵土味。瞥了一眼身邊依舊緊閉雙眼、臉色慘白如紙的女人。她還在發抖,但似乎沒那么劇烈了。
“走遠了。睜眼。”我的聲音依舊冰冷,命令道。
她緩緩地、試探性地睜開眼。
巷子空蕩蕩的,只有車輪碾過塵土。那些野狗……消失了。她不敢深想它們去了哪里,只是下意識地抬手,用粗糙的指腹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以后,”我重新發動車子,聲音如同淬了冰,“認清你自己的位置。不該走的路,別走,不該招惹的東西,別碰。”車子平穩地駛出陰暗的窄巷,重新匯入光鮮亮麗的車流。
“給我——安分待著。”馬曉紅默默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了那幾乎被恐懼壓垮的脊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只是那眼神……
像是在回憶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