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青崖身邊的凝香擰緊了眉頭,小聲嘟噥:“后山那么大個山洞……”
青崖眼神狠厲一掃,凝香忙閉了嘴。
主子不提,上官堇理不提,肯定是因為不能提啊。
上官堇理眼神明滅不定,他可以有很完美的理由拒絕她的請求,更可以借癡心妄想的由頭狠狠斥責她,甚至直接罷免她的官職。
可……
可他對跪在地上的這個人產生了一絲敬佩,不管她是為了自己的以后鋪路,還是真的在為天下女子發聲,他都覺得懷心緹與以前格外不同。
初見到懷心緹,只覺她裝模作樣,后來更是覺得這個女人自作聰明,且心思不正。
現在被她真摯的眼神看著,莫名的就先信了她幾分。
她提出女子自立女戶時的堅定,彷佛什么都不能阻擋她一般。
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怎么有這么大的膽子提出這樣的政令?
呵,她確實該有這樣大的膽子,不然怎么會在臨仙城的青樓里親他……
“青崖,把該關的關了,去通知巴州知府,讓他來定案?!鄙瞎佥览碚f著話,但目光依舊在懷心緹身上。
青崖帶人麻利的將人都押了下去,順便把春詞和凝香也拽走。
等整個大殿只余他們二人,上官堇理先將懷心緹扶了起來。
懷心緹有些詫異,一時間沒明白他態度為何有這般轉變。
上官堇理從她手中拿過冊子,就著大殿里常亮的幾盞燭火翻看里面的內容。
天越來越暗,大殿外頭能聽見青崖在吩咐人準備起火燒飯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懷心緹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身形晃了晃,腳下一軟摔坐在地。
上官堇理被嚇了一跳,目光終于從冊子上收回。
蹲下身看懷心緹,見她一腦門的虛汗。
“大人,容下官下去休息……”
懷心緹話還未說完,上官堇理已經起身大踏步出去叫人。
一出大殿,見春詞帶著衛大夫等在外面。
兩人與他一照面,立馬拔腿進去,沒一會兒春詞背著暈過去的懷心緹匆匆出來。
上官堇理站在大殿高高的臺階上,感覺手里的冊子有著千斤重。
懷心緹寫的不單單是一份政令,她將所有可能性考慮進去,女子單獨立戶后戶籍政策,生計政策,可立戶的條件、約束等等,一應詳盡。
更重要的是,這份政令是真的在為女子謀一個公平公正。
可是,這樣的政令,朝廷不會同意。
如今的大闕雖算不上盛世,但各種局勢左右下,已形成了固有平衡。
哼,上官堇理看著懷心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心底逐漸升起一股沖動。
朝廷同意身為女子的懷心緹為官,已經打破了某種平衡。
若他借口少不更事,順了懷心緹的請求,不知道皇帝會不會責怪他?
可他為什么想要答應懷心緹的請求呢?
上官堇理的思緒被一聲咳嗽聲打斷,文渡川站在了他身側,同樣望著懷心緹消失的方向道:“她果然沒讓我失望?!?
“老師很看重她?”上官堇理淡淡道。
“這孩子格外能忍,艱澀枯燥的律法,她強迫自己全部背誦。心思聰慧,能合理利用其中規則。最難得的是,她為人并不古板,能屈能伸?!?
“那她沒有缺點嗎?”上官堇理看向文渡川。
文渡川幽幽的嘆口氣,悵然道:“冷情,對一些人又格外重情。兩個極端,易傷心神。對自己不好,為了達到目的,可以拋卻自身所有感受?!?
上官堇理蹙緊了眉頭,“老師很了解她……”
文渡川怔愣著不知在想什么,上官堇理盯著他直到青崖過來說飯得了。
文渡川低聲叮囑:“一會兒我先起身前往單景,找個穩妥的人暗中與我聯絡。世子如今貴為王爺,擔著黜陟使一職,又手握玄武金令,萬事小心?!?
上官堇理不置可否,帶著青崖大踏步離開。
高臺上獨留文渡川一人,他望著夜空,陷入長久的沉默。
哎!他在沉寂中低了頭,嘆息中含著無奈,又似乎夾雜了點對世事不明的茫然。
文渡川一路沉思的出了梵音觀的山門,抬眼看到等著的馬車。
頓步回頭,眼里滿是擔憂。
這時馬車里鉆出一人,高興的叫了聲先生。
文渡川看向他點點頭,那人跳下馬車上來扶他。
“先生,留步?!贝涸~匆匆趕來,看到扶著文渡川的人驚訝道,“玄威!”
玄威冒著胡茬的下巴抬了抬,調笑道:“小春詞,長這么大了?”
春詞白了他一眼,見他臉上掛著奔波后的疲累,便沒反駁。
將文渡川拉到一旁,低聲問:“先生,主子還沒顧上問我懷六和懷四嬸的情況,若主子問起,可要如實說?”
文渡川長出一口氣,搖搖頭,“你只說他們二人中途吵了一架,分道揚鑣,并無不妥即可?!?
春詞愣了一瞬,猶豫片刻后還是問:“先生命我殺了二人,又不允我告訴主子,是有隱情?”
“以絕后患而已,并無隱情?!蔽亩纱ㄅ呐拇涸~的肩膀,“禧娃心思太重,少一條人命掛心對她只有益處。有衛老頭在我放心,好生照顧她。我先一步前往單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讓龜甲傳消息給我?!?
------------------------------------------------------------------
懷心緹這一暈就是兩天,醒來時,是正午時分。
守在一旁的凝香抱著劍,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
懷心緹嗓子疼的厲害,渴的也厲害。但她不想驚了凝香的清夢,目光定在她那張俏生生的臉上,心底一片柔軟。
如果說世間之人皆不可信,皆可能產生變化,但凝香和春詞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她。
懷心緹盯著凝香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有人推門進來。
那人一只腳踏進屋子的那一刻,凝香瞬間睜開眼睛,目光凌厲的射向來人。
上官堇理站在原地,暗道這丫頭靈宮殿上斷人腳筋砍人手臂,沒有任何猶豫。簡直像頭戰力強悍的狼崽子。
“你主子還沒醒嗎?”
凝香扭頭看向床上,見懷心緹正看著她,頓時驚喜喊叫:“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懷心緹張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凝香不知道她要說什么,急得團團轉。
“她要喝水?!辈恢裁磿r候走近的上官堇理出聲道。
凝香見懷心緹點了頭,忙將她扶坐起來,又端了溫水喂給她半杯。
懷心緹清清嗓子,“凝香”二字一出,發現聲音嘶啞的厲害。
凝香驚了一跳,忙喊:“我去叫衛老頭?!?
懷心緹抬眼看上官堇理,上官堇理臉上沒有絲毫愧疚。
只聽他說:“鐘靜笙我扣下了,臨仙城我也命人圍了起來,再等你一日,一起出發前往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