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大闕很多地方出現了索命鬼。這索命鬼是夫妻成婚多年后終得的孩兒,這新生兒降生,娘親卻自殺了。如今大人可能想通其中關竅?”
鐘靜笙的話讓在場的人安靜下來,與前面的話串連起來。哪里有什么索命鬼,又哪里是自殺,分明是把人逼死了!
懷心緹抬起頭,望向頭頂高懸的屋頂,喃喃:“冤有頭債有主,如今總算能還這些人的清白了。”
鐘靜笙哈哈大笑,厭惡道:“大人,也有那有自己孩兒的畜生,為了利益逼妻前來!清白?這么多人,都能有清白嗎?”
懷心緹眸底露出一絲悲涼,前一世,她并未繞道姜狄。
梵音觀一案,她知道的時候大為震駭。因為這件事,很長一段時間,凝香都對身邊的男子格外仇視。
而當時的她,雖然為那些受害的女子感到悲哀,但并沒為此做些什么。
今生突然改道時,她其實沒想明白為什么。
如今坐在王靈官高大塑像下,心里的目的終于明確。
“本官或許不能還每一個人清白,但能讓世間少一個污名沾身的人便覺值得。”懷心緹擲地有聲道。
鐘靜笙聞言磕了個頭道:“大人,小民雖未與兩人同流合污,但也是當了他們的幫兇,愿服罪認罰。只是此事乃我一人干系,還請大人不殃及小民的家人。”
懷心緹看過鐘靜笙的供詞,命她摁了手印。
這時有上官堇理的人捧了個冊子上來,恭敬道:“大人,道友冊來了。”
懷心緹接過,翻看后粗略估算,名冊高達千數人之多。
“張裕和!”懷心緹突然道。
張裕和匍匐過來,擦了擦眼淚道:“大人,有何吩咐?”
“此案因你狀告才得以開堂過審,如今查到此處,還請你將事情原委講述清楚。”
“稟告大人,小的張裕和家住姜狄縣城西,開著一家藥材鋪。我們夫妻成婚多年未有子嗣,看遍名醫,身體俱無不妥。后來聽一藥商朋友說梵音觀求子一事,同娘子商議后前來靈修,不成想他們干的竟是這個勾當。早知如此,有沒有孩子有甚打緊,可憐我娘子……”
“這么說來,你是受人蠱惑,并不知曉其中內情?”
不等張裕和作答,站立在一旁的其他幾位死者丈夫,爭先恐后的撲上前跪下磕頭喊冤枉,各自申辯自己也是受了他人蠱惑,又被脅迫不得已云云……
懷心緹順勢而為,命他們一個一個說了事情經過,又摁了手印。
道觀里圍觀的道人見形勢不妙,轉身就要趁亂偷溜。
凝香絲毫不留情面,上去先砍了那人腳筋,再斬了條胳膊。
這手段一出,無人再敢動。
剩下的便是漫長的招供錄供摁手印,一圈下來,一應人等,竟沒一個無辜的。
這一場堂審一直到了傍晚時分,眾人皆面如死灰。
懷心緹怔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一旁的春詞起身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主子,事情太大了,同先生商量商量吧。”
懷心緹搖搖頭,“不用,我知道他們希望我怎么做。”
春詞皺了皺眉,眼神里全是對懷心緹的探究。
懷心緹沒注意到她的眼神,吩咐:“口供都拿來我看。”
懷心緹極快的看過口供,再抬頭時,明圖跪倒在地,大喊:“大人,冤枉啊!”
懷心緹氣血翻涌,驚堂木重重拍下,厲聲道:“明圖,他們都招供了,你還敢喊冤枉?還不速速把你知道的招來?”
“大人!小老道真的冤枉,這些事情我根本不知情。”明圖只一味的喊冤。
一旁的吳稻突然開口:“懷大人,可有關于本官的證詞證言?是不是只有她鐘靜笙的片面之詞?”
懷心緹眼眸閃了閃,只聽鐘靜笙開口道:“大人恕罪,關于吳大人的事情,是小民揣測之言。”
吳稻嘴角噙著笑看向懷心緹,懷心緹挑挑眉,面露難色。
氣氛一時僵持住,只有明圖在喊著冤枉。
懷心緹長長嘆氣,笑道:“吳大人,看來是本官草率了。既然如此,斷沒有我一個還未赴任的縣令替您審案定案的道理,還請吳大人上坐。”
吳稻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輕輕揭過此事。
懷心緹從椅子上站起身,對吳稻做了個請的姿勢。
吳稻撣撣衣袖,慢悠悠走過去,屁股還未落下,上官堇理從塑像后現出身來。
吳稻面色大變,忙跪下喊道:“下官吳稻見過黜陟使。”
上官堇理沒看他,對著懷心緹不滿道:“懷大人,你就這樣判案?”
懷心緹也跪下去,不卑不亢道:“稟大人,下官奉命查清此案,如今不辱使命,案件已然明了。但如何定罪,卻不是下官職責,故而不敢擅自做主。”
上官堇理掏出一沓東西扔在吳稻面前,恨聲道:“吳稻,你可還有話說。”
吳稻抖著手翻開幾頁,頹然癱坐,有氣無力道:“下官認罪。”
上官堇理冷哼,隨問上懷心緹,“知府一時到不了,你盡管說,案件該如何處理?”
等了好一會兒,懷心緹叩了個頭才道:“大人,犯罪者好定罪,打、殺、罰皆有律法規定。只是,判罰的再重,此類案件不會是第一件,更不會是最后一件。”
“懷大人,你要說什么?”
“大闕律,妻不可告夫,父母死,女歸兄弟,無兄弟者,歸宗族,無宗族,歸外親等等。嫁做外婦者,從夫,夫死從子。有這條律法在,世間枉死女子就不會少一分一毫。”懷心緹說完抬頭直視上官堇理雙眼。
她眼中光芒炙熱,上官堇理被灼到一般躲避了一瞬。
隨即斥責:“大膽!你是要廢我大闕律法嗎?”
懷心緹眼神絲毫不退讓,直言:“大人,下官并無廢除律法之意。大闕建立百年,律法在百年間不斷修正完善。姜狄縣、單景縣、香林縣、洛川縣距離釜京千里之遙,地方民俗與釜京也大不相同。既然律法以前有所修正,那地方上是不是也可以有屬于地方的條例?大人也看到了,一個梵音觀老道,勾結本縣縣令,成了淫辱婦人的掮客。多年間,受害人無數。”
“你到底要說什么?”
“大人,下官懇請大人下達獨屬于四縣的政令,準女子自立女戶。詳細內容下官已詳列清晰,還請大人過目。”懷心緹從袖中掏出一小冊子雙手捧過頭頂。
一直嚎叫冤枉的明圖安靜了,其他人更是驚詫不已的將目光鎖定在懷心緹身上。
女子自立女戶?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上官堇理看著那枚冊子沒動,他可太清楚這冊子的份量,更清楚這件事會產生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