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凡的復診時間早就約好了。

陳教授剛從外地參加完學術交流，等待接診的新老病人很多。

吳小凡看看時間，起碼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能輪到自己，不由得倍感無聊。

排在他前面的，是個戴著黑色半框眼鏡的中年人，手上正拿著一本資料，神情專注地看著。

吳小凡余光掃過，發現資料上是密密麻麻的數學題目。

中年人將資料翻過來覆過去，一副難以決斷的樣子。

吳小凡忍不住道：“叔叔，您是老師？”

中年人扶住眼鏡往上推了推，笑道：“算是吧！”

“教數學的？”吳小凡又道。

中年人搖搖頭：“不是。”

吳小凡恍然有悟的表情：“怪不得！如果你是數學老師，就不會這么犯難了。”

“為什么？”中年人饒有興趣地看著吳小凡。

吳小凡不假思索道：“因為這些題目都很簡單，數學老師不會像你這樣犯愁。”

“簡單？”中年人大吃一驚。

吳小凡正閑得無聊，索性拿過資料，又跟中年人要了一支筆，埋頭在資料上勾勾畫畫起來。

張芬見吳小凡一點也不知道客氣，尷尬地拍了拍他的頭：“怎么這么沒禮貌？”

“沒事。”中年人擺擺手。

他緊緊盯著吳小凡筆下流淌出的字母，越看越驚訝，臉上的興趣也越發濃厚。

不多時，吳小凡就將所有題目做好。

中年人不動聲色，又從包里拿出另一份材料，遞給吳小凡：“你再做做這個。”

吳小凡接過一看，是物理題目。他也不說話，“沙沙”一陣勾畫，輕松完成。

中年人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激動，笑著道：“你在哪個學校讀書，幾年級了？”

吳小凡閑著無聊，也就毫不羞怯地聊了起來：“我在陽關中學讀初二。”

“陽關中學，初二。”中年人若有所思道，他瞟了一眼張芬手里的掛號單，只見上面寫著“吳小凡”三個字。

“這個初中生，絕對是科大少年班的好苗子啊。”

吳小凡跟中年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打發時間，總的來說倒沒什么，就是眼前這位大叔，似乎對自己的個人狀況很感興趣，將平時自己的學習狀況問了個遍。

最后，張芬警惕起來，認定眼前這個中年人對兒子圖謀不軌，便暗暗地拉了拉吳小凡。

吳小凡自己也有些發慌，這個人對自己的關心，大大超過了萍水相逢應有的程度，讓人疑竇叢生。

好在護士終于叫到了中年人的號子，母子倆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很快輪到了吳小凡。

吳小凡一見陳教授，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陳教授，我腦子里的芯片能聯網嗎？”

陳教授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他笑道：“你以為我們給你植入的是網卡啊？這是一塊醫用芯片，單純輔助受損大腦修復的，沒有你想得那么復雜。”

“那這塊芯片能不能被黑客操控？”吳小凡不依不饒道，同時極為注意地觀察陳教授的反應。

陳教授哭笑不得道：“都沒辦法聯網，黑客他就是想操控，也找不到門徑啊！”

“可是，就有黑客入侵了我的大腦。”吳小凡鄭重其事道。

陳教授與張芬對視一眼，后者滿臉憂色。

“哦？說來聽聽。”陳教授故意裝出格外感興趣的樣子。

吳小凡道：“他提高了我的記憶力和理解力。”

“唔……這倒是件好事情。”陳教授打著哈哈道。

吳小凡見陳教授一臉的敷衍，心中不由得大失所望。

自己說實話，怎么就沒人相信呢！

不過，他從陳教授的敷衍態度，倒得出一個判斷：要么陳教授根本就不是那個黑客，要么陳教授就是個戲精。

不過，陳教授是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張芬見陳教授開好藥，便對吳小凡道：“小凡，你先去機器上付款拿藥，媽一會兒就來。”

吳小凡沒多想，答應一聲拿著單子走了出去。

張芬等吳小凡身影不見，才一臉憂色道：“陳教授，您也看見了，小凡這孩子最近想得很多，有時候還莫名其妙跟空氣講話，真是讓人揪心吶！”

陳教授安慰道：“大腦是極為精密的人體組織，科學研究對人腦的了解在深度和廣度上都在不斷增加，但仍存在許多未知領域。目前只能繼續觀察，至于藥……”

他頓了頓，好半天才道：“每次再加半片吧！”

陳教授從高中同學老鄭那里，知道了吳小凡最近異乎常人的表現，他也大感困惑。

經他的手，因為病損往大腦里植入芯片的患者很多，有些植入的芯片，和吳小凡還是同一類型，卻都沒有出現過像吳小凡這樣的情況。

趁著這次參加學術交流會，他私底下也將吳小凡異乎常人的表現，同幾位腦學科領域的頂尖學者交流過，大家都莫衷一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吳小凡用老媽的手機繳好費，看著結算單上那扎眼的金額，不禁有些難過。

為了給自己看病，爸媽連房子都賣了，每個月還要支付昂貴的藥費，壓力可想而知。

張芬心情黯淡地從診室走出，沒有注意到吳小凡臉上異樣的表情，拿好藥帶著吳小凡騎上電瓶車。

好在兒子還爭氣，學習成績躥得像火箭一樣快。

這么想著，張芬心底慢慢升起了希望。

經過深思熟慮，吳小凡決定，將賣出去的房子再買回來。

順便再存點錢，這樣一來，自己每個月高昂的藥費，就不會壓得爸媽喘不過氣來了。

不過，這需要老爸的配合。

最近一段時間，吳可方接到的都是優單，這讓他有了拒絕江少蓉的底氣。

那天江少蓉等在萬嘉苑小區門口，一直等到天黑，才等到了吳可方。

江少蓉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誠懇，先是為自己錯誤地開除吳可方道歉，接著又讓他重回自己的公司，并開出足以讓人心動的年薪。

吳可方卻婉拒了，給出的理由很簡單：送外賣適合他的性格，簡單，純粹。

真實的原因，卻是因為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屈辱的時刻，永遠忘不了對人性失望、絕望的感受。

當時江少蓉讓他解釋收黑錢的視頻，他解釋不了，也解釋不清。

一顆心被狠狠地傷過，就再也不能完好如初了。

江少蓉很遺憾，臨走時留下一句：老吳，你生了個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