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維倫耶城外只有寥寥幾人開車在大道上兜風，游林醒了過來，和鄧布利多一起仰望這座審美獨特的漩渦之城。

這個漩渦不是一種含義比喻，而是對這座城市最外圍建筑的客觀描述。

城市最外圍的建筑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線條向左、向右，呈弧線交錯在一起，仿佛一條條金屬水流編織成鏤空的漩渦藝術雕像的一個側面。

它的高度足有六百米，寬度向兩邊延展，望不到邊際——游林懷疑它是圍繞著整座城市建立的。

當車輛靠近的時候，就能看到這些弧線其實是精妙疊放在一起的格子間。

密密麻麻的格子間仿佛積木堆疊成弧線形的樓房，不同的樓房之間有著寬闊的縫隙，其中鋪設著黑色的扶梯和管道。

裝甲車很快靠近這堵海嘯般豎立的高墻外圍，就要駛入穿越樓房群落進入城中的入口——仿佛被一刀劈開的寬闊通道，從入口到天空都沒有任何樓房遮擋。

鄧布利多看著眼前的奇觀，向博爾納問道：“這是什么建筑？”

博爾納道：“維倫耶城的福利住房，每個月的房租只要兩百金。”

游林看著這些樓房間寬闊的縫隙，拿起茶幾上的對講機道：“把車廂的防護都打開，我想聽聽風聲。”

這輛車上除了鄧布利多，沒人敢拒絕他的要求，司機把車廂上過濾外部環境影響的功能模塊暫時關閉，外面傳進來的卻依舊只有細弱且湍急的風涌聲。

游林尋聲向前望去，就見風聲來自樓房的縫隙之中，黑色的自動扶梯上有人按著扶手站立，城外高空的巨大風暴在撞上這座鏤空的漩渦后都被分解成了微弱的風，向地面盤旋，給這些房屋提供通風。

此時裝甲車已經進入了通道之中，可能是因為進入了城中，裝甲車的速度放緩到了時速三十公里。

兩側的樓房垂落暗藍色的陰影，寬度達到五十米的通道，在這樣巨大的陰影下也仿佛只是深谷中的小徑。

鄧布利多也不由得向兩邊望去。

用魔法也能建造出這種羞辱地心引力的建筑，但是魔法界沒有這么巨大的用房需求，所以這樣宏偉的建筑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通道長達上百米，兩側的建筑分別有十五座，每兩座之間都有十米間距的道路，向里望去，可以看到仿佛無限延長的弧形樓體，終結在拐彎處。

現在是中午，卻沒有人來吃飯，高樓底端角落的暗藍色陰影之中，只有幾個半身晶化的人癱在那里茍延殘喘。

長達二百九十米的道路很快被經過，兩側的高樓留在車尾之后，新出現的景象是一段粉紅色的高墻，五十米的高墻之后就是高聳入云的樹木和修剪整齊的花圃。

花圃延續了七百米就結束了，兩旁的樹木也從高聳入云的懸鈴木變成了低矮、易于修剪的梧桐木。

梧桐之間是十步一崗的高挺路燈，路燈和小道后“營養合成食品”、“日用百貨”、“深夜娛樂”、“輕弦補習”的商鋪全部關門，街道上沒有一個人。

游林看向博爾納，問道：“克托爾現在有午睡的習慣了？”

克托爾大地氣候溫和，維倫耶的選址更是風水俱佳，不應該有午睡的習慣。

“不。”博爾納搖頭，“工人、學生都在工廠工作，商人也在工廠進貨。”

游林了然，不再說話。

裝甲車在城市的主干道上一路向城中心行進，途中又經過了密集整齊的工業區、光華璀璨的三角水晶塔區、圍繞著一棵銀色巨樹建立的商業區、滿是帶花園的房子的富人區。

最后他們看到了那座纖細修長、高聳入云的塔。

它的底部只有一百五十米，還是逐漸向上收縮的錐形結構，卻有接近四千米，這讓它看上去就像一支向上豎起的纖細白色魔杖。

在塔的周圍，就是已經重新建好的埃菲梅拉鏡宮花園區。

鏡宮佇立在花園東側，在花園的房子和各種樹木中凸出一小塊閃光的頂部，像是中年人逐漸向地中海演變的頭頂，在花園上空折射著耀眼的光。

游林看著那座高塔，鄧布利多看著那座鏡宮，兩人都能感受到這兩座建筑中流轉的神秘力量。

直到裝甲車經過花園外的警察局，進入茂盛的溫帶森林花園中，近千米高的古木遮住了這兩座建筑，他們才收回視線。

游林問道：“我們這是在去哪兒？”

“王宮。”

博爾納畏懼的道：“公主殿下給兩位在宮中安排了住處，晚上還有一場歡迎您的宴會。”

裝甲車又開了半個小時，才停在了一處花園里，在車停好后，有兩個身穿純白色修身魚尾長裙的侍女打開了車門。

博爾納道：“請兩位下車，他們會帶兩位去休息，然后覲見公主殿下。”

侍女柔順的低頭道：“兩位先生請隨我們來。”

簡潔古典的發髻和雪白纖細的脖頸相得益彰，如果不看她們的動作，不知道她們的來意，說她們是貴族出身也不會有人懷疑。

游林和鄧布利多從容的走下車，游林問道：“博爾納和你們說了我們是兩個人來？”

一個更漂亮的侍女語調柔和道：“鏡宮中對今日的情景早有預見。”

游林半調侃半質疑的道：“那你們怎么沒攔下高塔上的那個人？”

侍女道：“其他的磨鏡師都無法和埃菲梅拉冕下相比，能看到的東西都很破碎殘缺，能解讀出的事物也非常有限。”

——爛泥扶不上墻，天天守著前人的遺產，結果半點兒東西都研究不出來。

知道了之前為什么自己一落地就有人偷襲自己，游林在心里吐槽這些后輩的廢物程度，抬手示意道：“帶路吧。”

侍女轉身引路。

在九轉十八彎的弧形小路上走了半個小時，兩旁鮮艷優美的花圃再次被樹木替代。

鄧布利多臉已經綠了，游林則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知道自己是來蹭吃蹭喝的，只是在耍他。

這種想法在看到隱蔽在草叢之中的地下入口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侍女轉身道：“請兩位和我們下去。”

游林問道：“這兒是什么地方？你們別說你們安排的住處是在地下。”

侍女微笑，道：“這里通向王室在諸神之塔的底部打造的浴池，兩位坐了一路的車，應該已經很累了，可以在下面泡澡放松。

而且之后兩位可以直接去覲見公主殿下，打理整潔身體，也可以防止殿前失儀。”

游林皺起眉頭。

——什么覲見要把身體打理干凈，不都是換身衣服就成了？難不成是要開銀趴誘惑他一起縱情享樂？

游林在心里思索了下自己和鄧布利多強闖出來的幾率，結果發現他和鄧布利多聯手的話這整座城都能被他們掀了。

那就沒問題了。

他朝侍女一挑眉頭，問道：

“下面沒有特殊服務吧？我朋友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

侍女依舊是雕塑般從容的神色，道：“您如果有需要可以吩咐，會有人帶您去特殊浴池。”

“呵。”游林冷嘲一聲，揚手道，“開門吧。”

表面雕刻著出水美神的大理石活門自動打開，長寬各五米的正方形入口處是金碧輝煌的階梯，墻壁上是男女戲水的浮雕。

浮雕的紋路散發著黃金般的微光，勾勒出曖昧的線條，墻壁上的景象在搖曳的燈光中正在活動。

——淫穢奢靡。

什么樣的王室會建造這樣一個隱秘的享樂之地？遮遮掩掩的，像是要避人耳目。

游林神色平靜，只是眼睛惡狼般緊盯著引路的侍女玉白的脖頸，暴露了心中的不平靜。

鄧布利多緊皺著眉，手掌收進長袍，用無聲咒召喚出魔杖握在手中。

這里的氣氛讓他覺得很不對勁，如果游林不動手的話，他就只能違反約定提前動手了。

下過鋪金蓋玉的階梯，兩人來到一個象牙色巖石筑造的大廳，大廳的上方是多彩的油畫，是一片豐饒的自然景象，裸身的男女在鮮紅的葡萄酒中享樂，有背生蝶翅的仙女和裸男在他們身旁服侍。

在大廳盡頭，有一座座用紗幔分隔的熱泉，里面有姿態舒緩的人，他們身邊都有或英俊或貌美的男女在服侍，像是在復刻上方的情景。

淫靡的氣氛說這里是正在營業的妓館都有人信。

游林的目光穿透若隱若現的紗幔，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他語氣平淡道：

“這就是你們想讓我看的？公主殿下這么豁得出去？就不怕我獸性大發？”

兩個侍女心臟頓時縮緊，她們不敢想巴風特的弟子對這一切毫無感觸會是什么后果。

正在這時，一個失神般的喃喃聲響起。

“痛苦……”

三人一起看向鄧布利多，就見他同樣望著紗幔后的景象，他的眼中倒映出這些雕像僵硬麻木的神情。

作為20世紀最有資格冠以“偉大”之名的變形術師，他一眼就能看出這些雕像都是活人。

他們在踏入水中的瞬間就被石化，卻維持著自己的意識，永遠踮著腳尖站在水底，傳導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龐大能量，為這座城市供給能量。

他們身邊的男女托舉著他們，依偎在他們懷里，看似柔順的姿態實則是隨時都可能轉為強硬的鎖縛。

在擁抱著他們的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他們的神情狂熱，但鄧布利多能感受到他們現在心中的麻木和痛苦，只有寥寥幾個仍然維持著偏執的狂熱。

在看到他們的瞬間，其中有寥寥幾個還沒有麻木的人的情緒變成了恐懼，隨即變成了狂喜的求救。

“這些雕像已經存在多久了？”

鄧布利多平靜的問道。

“最早的是十年前，最遲的是上個月，為了維持七國博覽會的資源運轉有條不紊，王室新放置了兩人。”

鄧布利多接著問道：“現在的貝利王國如果失去他們，需要恐懼另外六國嗎？”

侍女黯然低頭道：“刨去這些人，把全國的資源產出和常備軍削減百分之五十，我們仍然是大陸第一。”

鄧布利多神情平靜的點了點頭，接著道：“請帶我們去見公主殿下。”

侍女抬頭悄悄望了一眼鄧布利多，就迎上了鄧布利多和藹的目光。

“放心。”鄧布利多淡淡道。

游林這時候道：“你要去你去，我不準備惹事兒。”

鄧布利多轉身看向他，就見他皺著臉跺了跺地面，大理石地面突然變成一片澄澈的透明。

游林語氣了然：“這些人沒本事無縫利用永動之心的能量傳導循環，就用棱鏡蜉蝣的斷翅當地基，把能量轉移到平行世界，再通過這些融入這座塔和這個世界的撥弦者慢慢轉移回這個世界。”

他看向鄧布利多勸道：“你最好也別管這件事，全功率抽取永動之心的能量，這種能源儲備只能是用來對付霧淵。

他們這是飄了，霧淵諸王們會收拾他們的。”

鄧布利多突然憤怒道：“被作為代價付出的只會是年輕的士兵！”

游林立刻道：“作為士兵死去的，會比國家顛覆死去的少數百倍。”

說完，他厭惡地掃了一眼這兩個刻意帶他們來看這些試圖攪混水的侍女，冷聲道：

“你也別以為她們就是好人和可憐人，王室的侍女都是從貴族家庭里挑選的，她們這樣搗亂肯定是因為王室的決定傷害了他們的利益。

估計他們作為撥弦者掌握著一些深奧知識，但我和王室合作的話，她們家族的統戰價值就會消失。”

一直沒說話的那個侍女瞬間變了臉色，一直在說話的那個則突然變得神色傲慢。

“您很聰明。”

她的神情突然從柔順變得矜持又疏離。

“那您應該知道，如果你拿出了自己的所有價值，您就會成為這里的雕像之一，而只要您保持沉默，您就能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游林嗤笑一聲，懶得和她說話，他就是來看看現在的國家變成了什么樣，順便來蹭個飯。

不過看鄧布利多這樣子，還是回去吃飯吧，他現在變形術練得也還行，白面包也能變成滿漢全席。

“我們現在回去吧。”游林說著抬手召喚出黃金門，大門上被云霧繚繞，讓兩個侍女看不清全貌。

游林推開門，鄧布利多卻抬起了魔杖。

他對游林道：“你想的太多了，這個國家的產業來源于它的穩定，就算這座塔毀了，商會也會全力維持穩定，貴族也會趁機擴張自己的勢力，爭取更多的平民支持。”

說著，鄧布利多微笑道：“在這個世界，人民本身就掌握著珍貴的財產和發展力，所以，讓一切重新洗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