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守安蹲在灶臺邊,就著涼水囫圇吞下粟米餅。
粗糲的餅渣刮得喉嚨生疼,他卻渾不在意,三兩下便咽了個干凈。
“我回房了,你也早些歇息。”
周明低聲囑咐,將餅揣入懷中,正準備離開,韓守安胡亂抹了把嘴,油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又抓起一張餅塞給他:“姐夫再帶些。”
周明接過餅子,在黑暗中微微頷首,轉身沒入夜色。
房中,寧旭盯著面前的兩張大餅,哭笑不得,他需要的并非尋常食物,而是蘊含靈性的寒鐵,正如那把烏木刀的刀尖。
這些靈性物質蘊含著精純的天地精華,對修煉者大有裨益。
不僅能加速功法修煉,更能助其凝聚神魂,引動靈氣匯聚,寧旭能誕生靈識,全賴這些靈性物質的滋養(yǎng)。
周明凝視火石,見它對粟米餅毫無反應,沉聲道:“若不要這些,便閃三下。”
頓時,火石赤芒驟亮三次,明滅有度。
他指尖輕捻袖中夜銀,冷光在指縫間游走,眉峰微蹙,心下暗忖:“難不成是夜銀?”
隨后將其緊貼夜銀,然而火石依舊毫無反應,黯淡如初。
“夜銀無用,那晝金呢?”
周明喃喃自語。
夜銀與晝金乃大荒通行貨幣,夜銀形如滿月,晝金則金光璀璨,似烈日般耀眼,這兩種礦物鑄就的錢幣,承載著人們對太陽的深切向往。
只可惜,他手中并無晝金。
周明盯著火石,眉頭緊鎖:“尋常吃食銀兩皆無用,莫非需以兵器異寶喂養(yǎng)?”
床榻上,他反復摩挲著烏木長刀,這把祖?zhèn)鲗毜蹲愿赣H周賀手中接過不過半載,刀鞘上的包漿還泛著溫潤光澤。
猶豫再三,他終于咬牙拔刀出鞘。
寒光乍現(xiàn)間,刀身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周明目光一凜,忽覺手中烏木刀分量有異,細看之下,刀尖竟憑空短了一截,斷口平整如鏡,絕非尋常磨損所致。
他凝神回想:“除卻前日震懾流民時曾拔刀,其余時日刀未出鞘,那難民脖頸豈能硬逾精鐵?”
思忖間,他轉向火石沉聲道:“刀尖可是被你吞了?若是,便閃三下。”
話音方落,火石赤芒驟亮,明滅三次,映得斷刃缺口泛起幽幽紅光。
寧旭暗自欣慰,這少年終是察覺了其中玄機,在他多番引導之下,二人此刻心意相通。
雖不知那刀尖材質為何,但眼前少年必知其來歷。
周明眸光如炬,耳畔寒風呼嘯,卻掩不住他朗聲大笑。
他向來不拘陳規(guī),寶刀雖損,若能換來實力精進,搏個錦繡前程,想必九泉之下的雙親亦當含笑。
周明撫過烏木刀身,刀尖缺損處斷面光滑如鏡。
雖對《裂海刀法》的施展影響甚微,卻總如鯁在喉。
“此刀尖當是某種礦素所鑄。”
他憶起父親授刀時的叮囑,眉峰微蹙。
平遙村地處大荒邊陲,寒冬快要封山,礦脈難尋,異寶在手卻不得盡展其威,著實令人郁結。
許久之后,周明卻灑脫輕笑:“貪心不足,反受其累。”
“火石之效已屬非凡,短短十日間,我的臂力便增至三百余斤,雖比尋常新生武者尚差百斤,但修煉速度已遠超常人,按此進度,待新生之時,或可舉鼎五六百斤。”
“只是這新生機緣難測,若福緣未至、心境未達,怕是要苦熬多日方能突破。”
周明指節(jié)輕叩火石表面,沉聲問道:“能否控制靈氣聚攏的范圍?”
此事他憂心許久,如今平遙村新生武者寥寥,靈氣波動尚局限在韓家宅院。
若他日火石威能增長,靈氣外泄范圍擴大,必會引來覬覦之人,屆時懷璧其罪,恐招致滅頂之災。
話音方落,四周靈氣驟然稀薄,復歸尋常。
“妙極!”
見火石果然應聲而動,周明連聲贊嘆,眉間憂色頓消,他略一思忖,壓低聲音道。
“范圍不必太廣,籠罩這幾間屋子便好。”
聞言,火石赤芒微閃,靈氣流轉間精準地控制在廂房范圍,院中草木卻未受半分影響。
“當真玄妙!”
他眼中喜色更甚,撫掌暗贊,心中對這異寶的來歷愈發(fā)好奇。
指腹摩挲著溫潤的石面,周明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古籍里描繪的仙珍異寶。
—————
丑時未至,寒夜森森。
山間鬼影幢幢,遠處不時傳來怪異的嚎叫,地光黯淡的天穹下,連山獸都蜷縮巢中,不敢妄動。
葉家主屋內,燈火通明。
葉青桓攜女眷徹夜未眠,神色凝重。
今日所見那群流民,眉目間煞氣隱現(xiàn),手中疤痕未消,絕非鶴云鎮(zhèn)逃難的尋常百姓,而那鶴云鎮(zhèn),他年少時曾親至,遠在三百里外。
葉青桓年輕時在鎮(zhèn)上結交了不少文人雅客。
昨夜他借著閑談,不動聲色地打探鶴云鎮(zhèn)的詳情,對方卻言辭閃爍,他只得故作不知。
屋內,葉飛鳶倚窗而立,屏息凝神。
作為家中長女,眼見妹妹驚慌失措、母親六神無主,她心頭也蒙上一層陰翳。
沉思間,卻見父親眉頭緊鎖,沉聲喚道:“鳶兒,過來。”
待妻女聚攏,葉青桓壓低聲音道:“速速收拾細軟,此地不宜久留。”
眾人聞言皆驚。
屋外永夜如墨,地光隱沒,此時離宅無異于自尋死路,而這方寸之地,又能逃往何處?
只是片刻后,葉青桓在妻女驚愕的目光中緩緩屈膝,跪伏在床榻前。
他枯瘦的手指撥開堆積的雜物,指甲深深摳入地板縫隙。
隨著一聲輕響,暗格應聲而啟,露出下方幽深的地道。
“密道!”
小女兒險些驚呼出聲,被葉飛鳶迅速捂住嘴巴,長姐凌厲的眼神制止了她的躁動,屋內頓時只剩沉重的呼吸聲。
葉青桓沉聲低喝:“走!”
葉飛鳶率先鉆入地道,眾人緊隨其后,腳步聲在逼仄的通道里急促回蕩。
葉青桓則殿后,反手將雜物堆在入口處遮擋視線,暗石扣合時發(fā)出沉悶的“咔嗒”聲,最后一縷微光也被隔絕在外。
屋外,黑衣人正俯身向窗縫吹入迷煙,灰白的霧氣在火光下若隱若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