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風吹草長。

倫敦的春天，沒有東方之春那股萬物蘇生的暖意，有的只是冰冷與肅殺。

這座工業文明孕養的鋼鐵城市，一年四季都吞吐著那濃濃的黑煙，將天空染得烏黑。

春也好，秋也罷，沒有感情，沒有色彩，沒有溫度，有的只是步履匆匆的行人，和二十四小時晝夜交班的工人。

陳建昌站在瑪麗西服店之前，輕輕壓了壓他戴著的黑色帽子，走了進去。

叮鈴鈴。

風鈴響動，陳建昌輕車熟路的來到店里坐下，隨手拿起一張今日的“倫敦時報”，看了起來。

轉眼間，距離他決定實戰訓練以來，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這件事沒他想得那么簡單，但也沒有某些話本小說中寫得那么傳奇，倒不如說，有些枯燥。

還記得第一天晚上，他要去抓捕的那個“開膛手杰克模仿犯”么？

陳建昌本以為，這會是一場惡戰。

他想象中的畫面，應該是與歹徒纏斗許久，雙方追逐數個街區，險象環生，自己甚至有可能被對方有小刀刺中，最后讓勞倫斯救場，在對方一副搖頭晃腦的說：“哎呀哎呀，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呢。”這樣的話語中收尾。

可實際情況，完全不同。

模仿犯的戰斗力極差，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那個愛爾蘭大叔都能將其一拳放倒。

他的手中也沒什么很強的利器，就是一把剃頭用的直剃刀，還算鋒利，但長度不長，他也不怎么會用，只是胡亂的揮舞。

陳建昌只用了一拳，就結束了戰斗。

那天晚上，他很困惑的找到勞倫斯，問他。

“所謂殺敵制勝的拳，就這么簡單么？”

勞倫斯很無語的回道。

“不然呢？”

他告訴陳建昌，在真正的生死廝殺中，是很少出現勢均力敵的情況的。

絕大多數生死戰斗，都只有“秒殺”和“被秒殺”這兩種情況，哪怕是真實戰斗力差不多的兩個人，也同樣如此。

都以命相搏了，誰還跟你玩試探、破招、化解的那一套呢。

當然是第一時間，用出自己的最強手段，打不死對面，立馬拔腿就跑啊。

什么石灰粉、蒙汗藥、戳眼睛、撩陰腿。

那都是入門級的實戰招數。

洋槍破武術，火車碾壓術，戰艦炮擊術，這才是最高級別的“殺敵制勝”。

勞倫斯教導陳建昌，他給他“救一百個人”的培訓，并不是要培養他的戰斗力，而是要讓他見識形形色色的人，擁有與各種人物交手的經驗。

這個世界上，最怕的就是“未知”。

很多時候，只要有了經驗，熟悉了套路，再神秘詭譎的敵人，你看起來也就像是草臺班子上唱戲的丑角。

陳建昌愕然。

后來，他每天晚上都執行一個任務，跟著瑪麗夫人見到了很多人，也拯救了很多人。

絕大多數情況，他都是“秒殺”對方的那一個。

當然，也會遇到他絕對無法戰勝的敵人。

比如二月的最后一天，某起案件查到最后，和倫敦的某位軍工大亨扯上了關系。

陳建昌順著線索，找到一處倉庫，剛想打開那扇漆黑的倉庫大門，就被瑪麗攔了下來。

瑪麗告訴陳建昌，這扇大門之后，至少有二十條洋槍瞄準著我們，不能開。

有些事情，他們只能盡力，公社的運動失敗以后，他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陳建昌沉默，沒說什么，將拳頭攥的緊緊的，但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打不過二十條洋槍。

當天晚上，他的心情很不舒服，很沉重，但卻無可奈何。

殺敵制勝的拳，上限就在這里了。

功成名就的拳，也打不了二十條洋槍。

于是，他問勞倫斯。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能打二十條洋槍的拳？”

勞倫斯笑笑。

“我認為有。”

他沒有扯什么玄而又玄的武道真意，也沒有說那些大而空的“精神勝利”論。

而是切實的向陳建昌分析，要想打出“打二十條槍”的拳，需要擁有怎樣的實力。

力量與防御，要練到熊的程度，肌肉密度極強，尋常子彈打入非要害部位，無法深入筋骨，能被超高密度的肌肉給卡住。

速度與反應，要練到鷹的程度，能反應過來子彈出膛的瞬間，立馬躲閃，快速的連續擊倒所有開槍的對手，徹底掌控局面。

柔韌與均衡，要練到貓的程度，能在空中完成三百六十度轉體，無論如何變換身姿，都能迅速調整過來，穩穩的落在地面之上。

熊的力量，鷹的速度，貓的柔韌，再加上人的武道，便能創造出“能打二十條洋槍”的拳。

瑪麗夫人在一旁看他們探討，掩面輕笑，覺得這一老一少兩個人很幼稚，在那里討論騎士小說中才會寫的情節。

唯有陳建昌和勞倫斯他們本人很清楚，他們沒有開玩笑，很認真，很想為武術在蹚出一條路來。

“以美利堅那邊最新的科研成果來說，人類有機會么？”

“很可惜，沒有。”

勞倫斯搖搖頭，一臉遺憾的嘆了口氣，道。

“他們說，人的速度，極限便是百米十秒，力量也不可能超過一千磅（約四百五十公斤），這就是人類理論上能達到的極限了。”

“而這些，距離我剛剛說的那些條件，連一半都達不到，還差的很遠很遠，從目前來看，人類是沒可能完成這種武術了。”

“那如果我做到了，我能不能開辟出第三種拳。”

陳建昌雙眸晶亮，語氣坦然，不像是說大話，而是在為自己的武道人生，立一個終極目標。

“一種除了‘功成名就’，‘克敵制勝’以外的，第三種拳。”

“超越極限的拳！”

這個時候的他們，不會知道。

在五十年之后，一個叫做“海因斯”的男人，打破了百米十秒的世界記錄，并在后來的數十年中，不斷有人刷新新的世界紀錄，突破一個又一個所謂的“理論極限”，

也不會知道，他們以為的“一千磅力量極限”，在未來也會被輕易打破，一個叫做魔山的男人，甚至能拉起來一千一百多磅，將足足一千斤的重量連根拔起，而他的這個記錄，也很快被人追上。

人，本就無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