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往往落空，所以只是期盼。

徐燎伸手去觸刺入女孩身體的針頭，發覺與之相連的畸肉已呈可怖的果凍狀，稍一牽動，幾乎要將融化的臟腑一并扯出。

她沒救了。

徐燎很快意識到，針頭中輸向肉體的紅色稠液是一種菌漿，它與癌變畸體結合，似乎能使之增生出可被逆向嵌合的畸肉。

這種增生并不是無限的，透過半透明的血肉可見，這女孩體內的器官甚至已經消失了大半，生命體征全靠體內的果凍狀菌肉維系著，一旦停止菌漿的注入，她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徐燎明白了這處“神通工坊”的原理，不過是極端壓榨生命力，將一具肉體“延展”，進行多次逆向嵌合罷了。

有效，也當真殘忍至極。

他有那么一瞬的憤怒，一些念頭于腦中碰撞，為眼前所見的純粹之惡沸騰。

但更多念頭是平靜的，沒有情緒起伏。

人類的生命并不高貴，比之蛇鼠，也沒有什么特別。虐凌也好，折磨也罷，血肉終歸只是血肉，死亡依舊還是死亡，殊途同歸。

區別在它處。

徐燎看向血污斑斑的荷包，知曉繡下“安康”二字的人如果還活著，見到這蒼白小小的人兒這般無助、奄奄一息地腐爛在鐵床上，一定會感到心痛。

泣血椎心的痛。

那才是超出血肉的感覺，也是獨立于死亡之外的痛楚；更是人之所以為人，而有別于蛇鼠的地方。

欲望、渴求……在本能之上，總有更高的執著與堅守——或出自可笑的理由，或與利益相悖，可不該是一團虛無。

稱它為良知，稱它為道德，徐燎不在乎，放棄衡量那些東西，世俗的善惡總因利益被操縱定義，而他分明清楚自己是誰，想要做的是什么，無異于三千念頭之差別。

手指捏緊，慢慢拔出針頭。

他看著粘稠的菌血汩汩流出，女孩的身體抽動了幾下，微微起伏胸膛平靜了下來，臉上血色漸退，失去生機。

苦痛在此終結。

徐燎依次走過鐵床，予以所有人安息。

他繼續向房間深處走去，打開一扇密閉的鉛門，能感受到濃郁的靈氣刺痛皮膚。

這里是一處培養菌類的密室，幾十塊靈石被放置在墻壁各處，一盞燃油燈懸掛在中央，散發出明黃色的溫暖光線。

許多裝有菌體的培養容器安置在一排排架子上，一些培養容器上蓋著黑布，大概是當中的菌種畏懼光線。

密室另一端還有一張鐵床，旁邊有些簡易的解剖工具，多半是外面的畸變體死后，會被帶到這里肢解成菌肥。

想不到袁成烈還精通菌道。

徐燎稍感驚訝，檢查起各個培養容器來。

還別說，袁成烈這菌房雖小，菌類的品種卻是不少，有許多菌種是徐燎曾在書里見過的，還有許多他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

密室角落的架子上塞滿了厚厚的典籍，最上面放著一本筆記，徐燎拿起翻看起來。

“絡合絲，黏菌類。菌絲可形成生物透析膜，消化代謝毒物……”

“虹吸菇，蕈菌類。能吸收環境中的液體存儲自身當中，適應力極強……”

“……”

“血膠菌，黏菌類。血球菌的異種，同樣能深度修復肉體，但會將之轉變為膠狀菌合物，作用于癌變畸肉將能使之膨脹性增生……”

徐燎合攏筆記，將其直接收進了戒指里，再看起架子上的其他典籍。

全都和菌類有關，且全都不是那種外門弟子都能在藏經閣一樓隨便借閱到的大路貨。

有本典籍的內容，開篇就令徐燎耳目一新。

“菌類也分仙凡！”

“與仙丹神通無異，同樣也有地榜、天榜的排名。”

“不過能躋身榜上的仙菌更為珍稀，堪稱世所罕見。反觀現今廣泛流通的菌類皆屬凡菌，因其功效參差難分優劣，致使菌類品階的評定體系逐漸荒廢，甚至于為世人所不知……”

徐燎仔細搜刮密室，將所有典籍和筆記盡數收入戒中。

這是真正的財富，袁成烈多年來的底蘊積累，是花靈石都難以買來的。

接著，他開始研究起密室中正在培育的菌種來……

三天后。

焰猿幫營地內的財富已悉數清點，光是靈石便有五百余塊。

這已是筆令人瞠目的財富，五百塊靈石若砌一起，足以壘成半人高的晶柱。散發的靈氣濃度，堪比赤霄宗外門可租到的修行靜室。

尋常筑基修士的全部身家或許還要大于這個數，但要攢下五百塊靈石，便是另一回事了。

修士日常修煉耗材、法寶養護、丹藥補給皆需開銷，能存下這等數目者，要么身負奇遇，要么有大勢力支持，要么如袁成烈這般，做著生產神通的暴利買賣。

而靈石不過是營地財富中的一小部分。

那些大型設備，如集儲存與煉制功能于一體的燃油塔，以及連接各處的管道系統暫且不論。單說可以拿去交易的物品，就有數量可觀的血球菌針劑——每支都能賣出二十靈石的價格，還有各式各樣的稀有菌類，雖然具體價值難以精確估算，但絕對都是高價貨。

更不用說那些還沒來得及出手的神通物質了，把所有東西零零碎碎加起來，恐怕超過一千塊靈石都不止。

這些都是焰猿幫中其他人所不知道的，袁成烈很明智的保守了自己的秘密，若是被強者知曉這些財富的存在，他也活不到今天。

營地也已重新恢復運轉。

新的規矩與各處人手安排自不必多說，余不餓得了個統管凡人各項事宜的活計，整日在營地腹地工作，算是被變相軟禁起來了。

徐燎倒也不怕小老頭泄露出自己不是血魔的秘密。就現在而言，他是不是血魔又能怎樣呢，就算把血魔兩個字倒過來寫，也不妨礙他能把手下那群散修的腦袋正著擰下來。

何況營中諸修士在得知徐燎一連“斬殺”了袁成烈與常虎兩大筑基修士后，早都對他敬若神明，不敢有半點忤逆的，與他是血魔與否也毫無關系了。

在眼水鎮招募的其余散修此時還剩十幾人，徐燎也沒有虧待他們，各自分了足以令他們滿意到驚喜的戰利品下去。

同時他立下鐵律，嚴禁散修擅自離開營地活動。

這些膽敢占據眼水鎮的亡命之徒，幾乎個個身背懸賞，貿然外出必生禍端。

這些散修往后會做什么，徐燎懶得理會，但只要現在于他手底下做事，那就要受他的意志驅使。

而他的規矩簡單明了：凡違令者，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