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那是什么？”

幽暗的小巷里。李南執緊緊拽著王元御的衣擺，望著遠處彎月下崩塌的山峰，滾滾黑氣直上云霄，把星空都染成了墨色，終究是忍不住顫聲問道。

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出身山野，天真爛漫，從未見過如此可怖的天象。

從衣服上傳來的顫抖能讓人明顯感受到她的驚恐和柔弱。

王元御禁不住一陣心疼。可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覺察到濃重的陰氣從遠處的大山中滾滾而來，竟然不消片刻，就把整座小城給淹沒了。

遠處依舊懸掛著燈籠，新年慶典的熱鬧似乎還未褪去，各處卻已不斷傳來凄厲的慘叫。

王元御不由緊了緊她的手腕，柔聲道：“娘子，別怕，跟緊我！”

“嗯！”

李南執點了下頭，卻已不敢再去看路邊那些星星點點的蘿卜燈。

彌漫的黑霧飄過，似乎連它們也變了模樣，不再明亮可愛，火焰中反而顯出隱隱的熒光，讓人行走在漫長的胡同里，猶如置身鬼蜮。

“王元御，南執姐！”

忽然，后面傳來一陣呼喊，聲音比以往沉悶許多。恍惚間，甚至讓人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趙青孌。

李南執抓著他的素手一緊，但終究是沒敢打擾王元御，只是咬著紅唇，怔怔的望著他，等自己夫君來做決斷。

“趙二小姐？”

王元御還是停下腳步，皺起眉頭，回身望向后面的黑暗。

“王秀才，南執姐，真的是你倆！”

趙青孌微微喘息著從黑暗中跑出，瞅見他們，俏臉上立刻涌現出一片喜色，“哎喲，我可算攆上你們了。”

王元御眉頭舒展開，看到這小妮子便覺得好笑。

正待調侃她幾句，不成想，趙青孌卻勃然變色，小臉兒煞白，指著他的身后，顫聲道：“王、王元御，狗、狗！”

王元御下意識以為她在罵自己，畢竟兩人之間可是頗有些仇怨。

可轉念一想，這丫頭即便再調皮也不至于在這種情況下開玩笑。

呼！

繼而，感受到一陣惡風刮過，他神情一凝，頭都沒回，左手便豎起劍指，猛然劃出。

清澈的光華閃動。

噗嗤！

嗚咽聲中，一條大黑狗憑空剖開兩半，黑色的粘液傾瀉而出，分開兩旁，散落滿地，尚且冒著裊裊的水汽。

“嘔！”

趙青孌捂著嘴巴，一陣干噦，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卻滿是震撼之色，立刻又被驚喜填滿，失聲道：“劍氣？王元御，本小姐料的一點沒錯，你果然會劍術！”

李南執這才驚叫出聲，回想剛才近在咫尺的熾熱吐息和鋒利犬齒，她哆嗦得愈發厲害，緊張得嘴唇都干了。

“少廢話，跟我走！”

情況越來越不妙。竟然連素有辟邪之稱的大黑狗都失去了理智，胡亂攻擊人類，王元御真的不敢再帶著妻子在外面多待，只想快些把她送回家中。

“好好！”

趙青孌點著頭，猶如小雞啄米。

“青孌，青孌！”

三人剛跑出沒幾步，后面就又傳來一陣呼喊。

趙青孌一撇嘴，沒好氣兒道：“是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同窗。

王元御，等不等他們？

剛才他們那般貶低你，要不，干脆把他們丟在這里死了算了！反正他們爹娘有權有勢，死了兒子也不會心疼。”

王元御白了她一眼，到嘴邊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這妮子明顯在說反話激他，旨在勾動他的惻隱之心。什么有權有勢死了兒子也不心疼，都是些什么屁話！

“噫嘻！”

趙青孌見他并沒有拒絕，不由呲牙一笑，忙踮起腳尖罵道：“嚎啥呢？想活命的，跟上來就是！”

“是趙青孌和王元御！”

后面立刻響起一通腳步聲，正是李立琦等人。

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許世龍正扛著一把粗大的長劍，嘴里罵罵咧咧道：“老子只當你們要尋哪個救星，原來是一個小丫頭！

不是我說，你們這些書呆子也太沒囊氣了些！

我許世龍怎么說也是夜焱城赫赫有名的鏢頭，什么場面沒見識過？區區一些發了癲的畜生，有你們的浩然之氣加持，我定能砍翻它們祖宗八輩！”

說話間，一些錦衣玉帶，大腹便便的富人也畏畏縮縮跟了上來，走在前面的正是頭一個照顧王元御生意的許世龍。

被一位莽夫數落，李立琦等人卻早沒了心氣兒，別說鄙夷了，甚至連反駁都不敢，只顧跑上來跟王元御等人匯合。

莫名其妙。

見如此多的人跟上來，王元御不由眉頭緊皺，可不想當什么保姆，臉色一沉，拉著李南執就走。

趙青孌連忙跟上去，回身吆喝道：“別磨嘰，想活命的，跟好王元御！”

這妮子古靈精怪，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毛病，卻是個熱心腸。知道王元御心里煩，可為了多救幾條人命，還是擠眉弄眼，一通使眼色，提醒眾人跟上。

“跟著誰？跟著他？小丫頭，你別逗我笑！”

許世龍同樣認出了王元御。想起他前些日子還哆哆嗦嗦，大冷的天坐在肆集上給人傭書，明顯是一位百無一用的窮書生。現在卻被一位美得冒泡的小姑娘當救星看待，心里頓覺好笑，扯著大嗓門吆喝道。

聞言，李立琦等人也愣了愣。

但想到聰明如趙青孌，也始終跟藤纏樹般吊在人家身后，只好硬著頭皮攆了上去。

“喂，等等我！”

許世龍回頭看了看，一群肥頭大耳，吃得跟肉墩子似的富家翁……

還是一幫書呆子靠譜些！

當即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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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霧不知是什么鬼東西，涌入夜焱城便化作無形，可氣氛卻變得詭異起來。

河中的魚兒，街上的黑狗，甚至連各家各戶門口的蘿卜燈，都在其侵染下生出了異樣。

王元御憂心會不會有更恐怖的東西產生異變，心里十分不安。

拉著李南執的手，走得飛快，只想早一點到家。

一路穿過平民區破舊的街巷，哭喊和嚎叫不絕于耳。城中的守衛早已開始維持秩序，屠殺發狂的動物，保護貧民百姓。

可真正的恐懼并不在于此，而是來自某些令人脊背生寒的詭異。

咯咯咯！

突然，一陣嘶啞的雞叫聲傳來。

眾人心里一松，不由抬頭望向天空，下意識的認為是不是天要亮了。

可北風吹拂，天空依舊漆黑如墨，上弦月才剛隱去，怕是剛過子時，距離天明還遠著呢。

但是，為什么會有雞叫？

雄雞五更才會打鳴，現在才剛三更天呀！

咕咕咕！

眾人正滿心疑惑，前方的十字路口卻出現讓人發梢直立的一幕。

昏暗的天光下，一群雞正圍在一起繞著什么黑漆漆的東西打轉。它們時而咕咕低鳴，時而引吭高歌，脖頸彎成鐵鉤狀，偶爾啄上一口，爪子在地上不住抓撓。

石板路上發出清晰的呲呲聲。

眾人看得都呆住了，腦子一片混沌。

大半夜的，一群雞在十字路口打鳴叨食雖然奇怪，但不至于讓人心生驚懼。

可為什么看著它們，莫名讓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無雞冠，短尾巴……

牝雞司晨！

是了，它們是一群母雞！

一群子時午夜，打鳴的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