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聞言一喜，收了荷包，往他身前挪了挪，眨巴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眸問：“什么需求？”

他輕輕一嘆，眸中溢出一絲感傷：“我在這宮里又累又無趣，只要你時不時地來看看我，夜里陪我聊聊天解解悶，就可以了。”

青蘿聽了，嘆了口氣，默默挪了回去。

他見狀，眼神微冷：“怎么？你不愿來陪我？”

“倒也不是。”青蘿搖頭，“老實講，在這宮里，會關(guān)心我有沒有摔傷的沒幾個，單憑這點，我對你印象也是不錯的。”

眸中冷意消散，他臉色緩和不少，溫聲道：“那你嘆什么氣？”

青蘿道：“我嘆咱們身份有別，難擋宮規(guī)。雖說翻墻進(jìn)來只是陪你聊天，但若哪天被人撞見了，生出是非來，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的。你有萬歲爺撐腰，大不了只是被逐出去，可我這條不值錢的小命，就得去見閻王爺了。”

“你這野丫頭，所慮不無道理。”

他頷首，正要再言，忽見她眼珠子一轉(zhuǎn)，打了個響指，笑嘻嘻道：“我有一巧招，只要你應(yīng)了，準(zhǔn)能讓你如愿。”

“哦？”他頓時興致盎然，“說來聽聽。”

青蘿身子向前傾了傾，笑道：“很簡單，你讓月人姐姐見到萬歲爺，萬歲爺一高興，晉了月人姐姐位份，準(zhǔn)她隨意出入，我便可沾著她的光一起過來，就能趁空去看你了。”

他輕輕一哂，忍不住戳了下她的額頭：“小機(jī)靈鬼，敗給你了。”

青蘿喜不自勝，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激動地問：“你答應(yīng)了？”

他并不回答，緩緩垂下眼眸，看向她抓在臂間的纖手。

青蘿方才意識到這動作唐突了些，有違男女之防，連忙訕訕地松開，偷偷瞄向他，觀察他是否生氣。

他優(yōu)雅地站起身，背對著她，輕輕摸了摸被她抓過的衣袖，緩聲道：“明日未時，萬歲爺會來參拜真武大帝。我會傳話下去，你們來時只要報上名字，便無人敢攔。”

青蘿高興地跳起，眉開眼笑：“大道士，大恩不言謝，你的好我會記在心里，日后必定報答！”

言畢，她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就要離去，他忽地叫住：“等等！”

“嗯？”她回頭。

他勾勾手指：“荷包留下。”

“哈？”她蹙眉，“咱們不是說好了，你幫這個忙，我就來陪你聊天，怎么又要錢？”

“陪與不陪，只在承諾里，做不做由你，但銀子，卻是實實在在的。我現(xiàn)在，只想要實在點的東西。”

“好吧。”她無奈，掏出荷包遞給了他。

他接過，擱掌心里掂了下，瞥見她那不甘的臉，微微一笑：“別噘嘴啦，教你一個道理。”

“嗯？”

“承諾太虛無，最當(dāng)不得真，沒有到手的好處都不算好處。”

她似懂非懂，回味著他的話。

“去吧。”他邁步下亭，背對著她揮了揮手，“小心別摔著。”

獨留青蘿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回至尚寢局，綠竹早給她備好了熱水，青蘿一面擦洗，一面前前后后講了一遍，最后疑惑地問：“你說這大道士，明明道行那么高，卻滿心滿眼裝著好處，可你要說他勢利吧，他偏偏也近人情，還會關(guān)心你，行事可真是個謎！”

綠竹微一思索，笑道：“許是他在欽安殿太無聊，有心逗你玩呢。”

“逗我？那他會還我銀子嗎？”

“現(xiàn)下還難說，待明日會一會他，便可知曉。”

“哼，我好不容易得的銀子，他要是不還我，以后休想我再理他。”

青蘿擦洗完畢，踢了鞋子上了床，躺進(jìn)被窩里，卻見綠竹坐在床沿一動不動，若有所思，便伸指戳了戳她：“嘿，想什么呢？”

綠竹回過神來，含笑答道：“趙公公。”

青蘿不解：“他有什么好想的？”

“我很意外，他竟是個厚道人。”

“厚道人？”青蘿騰地坐起身來，“他明擺著拒了我們，一點小事都不愿幫忙，這還叫厚道？”

“傻瓜，看事不能只看表面。”綠竹鉆進(jìn)被窩，挨著青蘿，“他明面上是拒了你，可你的目的是不是也達(dá)到了？”

“我達(dá)到是因為艾公公——”說到這里，青蘿忽然靈光一閃，“你的意思是，艾公公之所以告訴我，是趙公公授意的？”

綠竹點點頭，笑道：“總算你反應(yīng)快。”

“他為何要繞這么大一圈子？”青蘿追問。

“一半為了艾公公，一半為了他自己。”

“怎講？”

“你想想，他先拒了你，在你失望之時，艾公公又出手相幫，這個人情的重量是不是立馬不一樣了？”

“我懂了！”青蘿恍然，“艾公公曾幫過柳尚儀，算是跟咱們結(jié)過怨，有了這個人情，不僅消了怨，還會對他感恩戴德，當(dāng)成自己人。”

“不錯。”

“那另一半為他自己呢？”

綠竹不答反問：“他不直接出面，有什么好處呢？”

青蘿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遇到紛爭，可以撇清關(guān)系，只說都是艾公公自己的主意，他全然不知，這樣就能保全自身了。”

綠竹頷首：“只要他這座大山不倒，就有機(jī)會解救陷進(jìn)漩渦里的手下。好深的心機(jī)，好遠(yuǎn)的布局，難怪他能歷經(jīng)六朝坐穩(wěn)高位，無人可以動搖。”

青蘿卻滿眼崇拜地望向她：“再深的心機(jī)，再遠(yuǎn)的布局，不還是被你看明白了？可見你的智力不在他之下，往后我就靠你了。”

綠竹嗔道：“你呀，隨便一點撥，不也挺明白么？人夠機(jī)靈，就是遇事不愛動腦子。”

青蘿靠在她肩上撒嬌：“那不是有你在嘛。”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呢？”

“呸呸呸，少說這種不吉利話，快吐出來！”

青蘿急忙去搔她癢，逼得綠竹只好跟著呸了幾下才算作罷，兩人在嬉笑中吹滅燈燭，一起進(jìn)入夢鄉(xiāng)。

第二日，三人聚在一處，青蘿和綠竹將月人盛裝打扮了一番。

里邊穿套藕色襖裙，粉粉嫩嫩，嬌嬌軟軟，像只水潤的蜜桃，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外面則披了件紅色斗篷，頸間一圈白色的毛領(lǐng)，映著她那張冠玉面孔，可謂是秀靨艷比花嬌，玉顏艷比春紅，富貴風(fēng)流，端麗冠絕。

出門前二人特意把月人帽子拉得低低的，蓋住她的臉，然后故作病態(tài)，由她二人攙扶，假借透風(fēng)之名外出。

來到欽安殿，已至未時。

果然如那大道士所言，青蘿一報上名字，門口的小道士立刻放行，暢通無阻。

月人在她二人的陪伴下，先到殿內(nèi)，拈了一炷香虔誠拜去：“真武大帝在上，保佑我姐妹三人在這宮中逢兇化吉，平安順?biāo)臁！?

插完了香，依舊不見萬歲爺?shù)纳碛埃蚰情T口張望，也不見有動靜。

青蘿想找大道士問一問，卻被小道士告知：“師父被萬歲爺召了去，不知幾時回來。”

無奈之下，綠竹提議道：“閑來無事，不如賞一賞這園中美景，也好顯得與萬歲爺?shù)南喾旮幼匀弧！?

“好。”

三人便在這園中賞玩起來，此時園中梅花開得正濃，山石間又有點點白雪，雪梅相依，紅白相映，好似一幅美妙絕倫的畫卷。

面對這如畫美景，青蘿靈光一閃，道：“我在話本里看到過，佳人曼妙一舞，引得君王一見傾心。今天這紅梅白雪，多好的景呀，不如月人姐姐就效仿這個。”

“萬歲爺喜舞，倒也可行。”綠竹道。

正說話間，石徑那里傳來腳步聲，青蘿趕緊道：“快快，準(zhǔn)是萬歲爺來了！”

月人便折了一枝梅花，翩翩起舞。

青蘿、綠竹也沒閑著，在后面幫搖著梅樹，只見花瓣搖落，落英繽紛，美人婀娜，真是好生動人。

腳步到了近前，來的卻不是皇帝，而是幾個小道士端著香爐貢品經(jīng)過。

小道士們見她們這副樣子，紛紛低頭輕笑。

三人只好停下，待他們離去后，青蘿揉著自己胳膊，扁著嘴道：“好累呀。”

綠竹也哭笑不得：“若是每來個人都要這么跳一下，準(zhǔn)被人笑死了。”

“別說笑死，就是體力也吃不消。”青蘿想了想，又換了思路，“咦，才子佳人的故事里除了一見鐘情，還有以詩、以樂傳情，引為知音的，現(xiàn)下詩肯定用不了，不如由月人姐姐高歌一曲，引萬歲爺前來。”

啪！

青蘿腦門挨了綠竹一下。

“宮規(guī)白學(xué)啦？這深宮之內(nèi)，豈容大聲喧嘩？”

“話本誤人。”

青蘿撇了撇嘴，見一旁月人面露失落，趕緊安慰她：“姐姐別急，以你的姿色，便是什么都不做，只往這兒一站，也是一幅美畫，讓萬歲爺移不開眼。”

“對。”綠竹附和，“況且今日你又穿了最相襯的大紅，白雪之中最是顯眼，萬歲爺來了定會一眼看到。”

月人得她二人寬慰，心態(tài)放平許多，點了點頭。

兩人陪著她在浮碧亭外等著，可她們從未時站到申時，也未等來萬歲爺?shù)陌朦c影子，不禁開始焦急。

青蘿忍不住嘀咕：“難道消息是假的，大道士耍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