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后。荊棘會館內。
城堡餐廳依舊彌漫著節日氛圍。
紅綢被裁剪、包扎成各樣式長帶，裝飾在天花板。
黃金燈臺與繁雜的壁畫熠熠生輝。
二樓一間包廂內，會客區站滿了人。
“澤萬大師，這是荊棘會館的館主，法斯弗先生。在烈火之都，法斯弗先生可是全權代表荊棘公爵家族。”
一個穿著莊正、表情謙和的中年人伸手示意法斯弗，向一位老年魔法師介紹道。
“荊棘公爵家族，久仰久仰。”老人穿著一身淡青色魔法長袍，與身邊的法斯弗握手。“法斯弗先生，年節安康啊！”
“年節安康！”法斯弗笑著回答。握手后，手搭著金發男孩的肩膀，道：“澤萬大師，這是我的兒子，伯德。”
伯德手撫湖綠長袍翻領，儀態優雅地微微躬身：“很開心見到您，澤萬大師。”
“我也是，小伯德。”老人露出和善笑意，朝著法斯弗說：“這孩子真懂禮貌。”
老人知道，這個有金子般頭發的男孩，是真的會給自己帶來大量金子。誰會不對黃金露出笑意？
“哈哈哈，小孩子，就是乖一點。”法斯弗附和兩句，伸手引向一個大型圓桌：“咱們坐吧，澤萬大師、奧布里會長。”
老人和莊正中年人都答應著，一群人按序就坐。
莊正中年人，也即奧布里-韋林，韋林商會的副會長，朝澤萬介紹圓桌。
“澤萬大師，這種桌子，以及用餐習慣，都是荊棘公爵領的特色。他們不像烈火之都分食制度，是一盤又一盤的各種類菜肴分批次呈上來，大家一起夾菜，手快有手慢無。等會兒可要考驗澤萬大師的反應速度了。”
澤萬眨眨眼，打趣地說：“要說速度，我不如你們戰士。可要說反應，你們可就不如我咯。”
笑話并不好笑，可眾人都哈哈大笑，不斷附和著，稱贊魔法師的厲害之處。
上菜了，宴席開始。
這是專門宴請特內涻爾魔法學院招生辦主任的宴席。
半個月前，在等到格斯多家族推延幾次請托后，法斯弗迅速與韋林商會落定了合作協議。韋林商會幫忙請來特內涻爾魔法學院的招生辦主任，促成伯德入學一事。
——這實在是很簡單的事情。特內涻爾魔法學院雖然有不少八級、九級魔法師，但他們向來不理俗務。七級魔法師們管理著學院，可也只做決策，不管具體。因此，招生辦主任，也只是六級魔法師罷了。
對于能聯系到的人而言，聯系他實非難事。
宴席在輕松愉悅的氛圍下進行。
酒足飯飽后，澤萬也給出暗示：“我看伯德這小孩很聰明，說不定有魔法師資質啊。要不，過兩天帶他到學院來，我找人幫他測試一下資質？”
潛臺詞就是，這兩天把金子送來，我給你們測試的機會。只要資質合格，就可以借口“幫朋友的忙測試，沒想到資質這么好”來向上呈報。
畢竟超出招生時期了，最好是找七級大魔法師決策。澤萬可不會自己做決定，擔這么大的責任。
事情終于落定，法斯弗很開心。他笑著開口：“這孩子確實很想成為魔法師，到時候還要麻煩——”
“異教徒布雷茲授首！榮耀歸于光明！布雷茲帝國從此破滅！”
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從高遠的蒼穹傳來！
“異教徒布雷...!”
“異教徒布雷...!”
聲音滾滾而來，一遍又一遍的穿透墻壁，在包廂內眾人耳邊轟炸開。
“啪——”包廂門被打開，一個只穿著皮質背心長褲的肌肉壯漢走進來。他面色嚴肅，望著喧鬧成一團的眾人，對其中一位還算冷靜，眉頭緊鎖的青年男子說道：“法斯弗！這聲音傳播極其廣泛，絕對是有大事發生了！”
法斯弗站起身，強壓下不安，勉強笑著對奧布里與澤萬說，“兩位，這聲音我們都聽見了，恐怕真有大事發生。想必兩位也有許多事情要忙，今天先到這里吧。”
眾人紛紛胡亂說兩句。天上的聲音還在持續，時間越久他們的心越慌亂，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話，就從餐廳里出來了。
荊棘會館內也一片混亂。客人、廚師、服務員，等等等等，都擠出來站在空地上往天空望去——
淡黃色云層似乎被狂風攪亂，呈出被轟炸過的廢墟般的形狀。
日頭黯淡地發出慘白光線。
有雪花落下來。
聲音再次重復十幾遍后，消失了。
法斯弗帶著一群人急匆匆往會館辦公區域走去，邊走邊問那位肌肉壯漢，“安賽，護衛隊的人都在會館內吧？”
“給他們放假了，有些到城里去玩了。不過，聽到這聲音，應該都會害怕地趕回來。”
法斯弗點點頭。對身邊的韋斯頓吩咐：“韋斯頓，去找塞爾吉奧，先把客人們送出會館。記住！不要慌亂！這烈火之都還沒亂起來呢！”
一個皮大衣青年答應一聲，步履匆匆走了。
迎面走過來披散著墨綠色長發的霍尼女士，她一路小跑，神情不復平常的嚴肅，著急忙慌道：“怎么辦！安賽，法斯弗，怎么辦？！”
“不要慌，霍尼女士。”法斯弗安慰，“天還沒塌。”
“是。可是天上說偉大的布雷茲皇——”
“不要提！”法斯弗一聲厲喝截住霍尼的話，“不能提！”
霍尼女士懵在那里。這是她第一次見法斯弗如此激烈的語氣。她伸手拭幾下眼睛，恢復嚴肅的神情：“是！我知道了，館主。”
法斯弗點點頭。
到了辦公區域，不斷的有人前來詢問，法斯弗板著臉，都沒有搭理。他讓文員們去通知所有領導到他辦公室開會。
達郎娜來了，還有維莉與哈恩。他們從家族居住區域趕過來。安賽和他們交流兩句。
法斯弗一言不發，坐在辦公椅上低頭沉思。
‘特內涻爾學院是必定有圣域強者鎮守的，但他們并沒有發聲壓制動亂。說明，天上的聲音所說很可能是事實！這次變亂，恐怕要波及四片大陸。高高在上的圣域們與神靈們，恐怕也要卷進這場風波。
不行，得趕緊逃！烈火之都現在就是一個大漩渦，趁事情還沒完全發酵，趕緊逃！’
辦公室的人越來越多了。副館主塞爾吉奧，管理餐飲的查恩，管理住宿衛生的托爾，管理倉儲的勞克，還有重要的中層領導，都到了。
法斯弗抬起頭：“勞克，會館內黑鱗馬車有多少駕？”
一個穿著樸素貼身短打的男人回答：“現在有貨車六十八輛，大型載客馬車十四輛，小型馬車八輛。”
“貨物呢？倉庫里還有多少貨物？”
勞克從懷里取出一張羊皮紙，遞給法斯弗。
“法斯弗先生，這是昨天倉庫清點出入情況后的總結。現在庫內各種類毛皮有...”
法斯弗揮手打斷，低頭快速翻閱各種類貨物數據。
“相信各位都聽到天上的聲音了。”法斯弗看完幾個貴重商品的庫存，朝房間內眾人伸手指指天花板。“我的意見是，組織所有家族成員，先返回領地。”
“不行！”一道稍顯尖銳的聲音響起，是穿著華麗長袍的塞爾吉奧，“法斯弗，我不同意！如果我們家族的人都撤走，你知道這里的貨物會蒙受多大的損失嗎？”
“那么你可以留下來。”法斯弗淡淡回答，時間緊迫，他沒空和這人糾纏。“我會為你向會長、向脈主請功。安賽會作見證。”
正揉著哈恩腦袋的安賽點點頭，嚴肅地看著塞爾吉奧。
塞爾吉奧漲紅了臉。
他只是想推卸責任，又不是真想守護脈里的公產。他又不是聾子，天上的聲音可是說了，布雷茲死了！
最終，塞爾吉奧冷哼一聲，“我服從館主的決定。”
——他重重強調館主兩字，還是不忘推卸責任。
法斯弗沒再管他，發布命令。
“勞克，你去組織倉庫迅速裝車。從最貴重貨物開始，能裝多少是多少。”
“是！”勞克行禮，轉身快步出去。
“安賽，收攏護衛隊成員。提高警戒，維持秩序。”
“是！”
“查恩，收攏餐廳里的主食、調料等等，收集裝車。你要預備好至少六百人規模、至少兩周的飲食材料。”
“是！”
“霍尼，重要資料整理帶走。不重要的資料封存。盡快去做。”
“是！法斯弗，我們還有一些沒結清的帳，你看？”
法斯弗瞥一眼悶著頭不說話的塞爾吉奧：“塞爾吉奧，你帶著人去清賬。能清多少是多少。現在是——”
法斯弗看一眼懷表，“——中午一點十七，我們今晚七點出發。七點前記得回來。如果不回來，我不會等你。”
塞爾吉奧愣愣抬起頭，頗不情愿地答應一聲。
法斯弗繼續下命令：“托爾，你負責把家族成員聚集到一起，確保他們收拾好簡易行李。”
“是！”
...
伯德看著法斯弗接連下一道又一道命令，看著荊棘會館內一片慌亂緊張，乖乖坐在達郎娜旁邊。
伯德對發生了什么有了大概猜測，他同意法斯弗的看法，現在先回家族領地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阿德莫斯大陸，不，是整個阿德莫斯物質位面，真的變天了。
‘是光明教會，神位面的光明教會。可能是強大的中位神下界，甚至可能是上位神強者！’伯德心里想著。
他也是才想起來，信仰之戰雖然結束，其他主神對信仰不那么在意了，但光明與黑暗反倒是在物質位面大規模傳教——他們都需要純潔的靈魂來轉化為天使、墮落天使。
對于布雷茲這種大規模傳播個人信仰的神級，他們都是看做異端，要堅決消滅的！
伯德知道得越多，心中越是不安。他明白，對于降臨的這位強者而言，毀滅這片大陸，不過舉手之間。
第一次，他真切體會到自己性命全在別人一念之間的感受。
變強的欲望從心底生發。
不再是過往追尋魔法原理的悠哉，而是意識到現實的冰冷以后，從心底生發的求生本能。
伯德的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