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

空蕩的教室里。

“伯德，水系、火系的魔咒都告訴你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來學院找我。”

“師父，你放假會一直在學院嗎？”

“基本上一直在。我離開學院之前，會先去找你說一聲。”

伯德點頭答應。

顯然，肯納是準備一人度過年節。

伯德沒有邀請肯納到家里過年。肯納是一百三十多歲的“成年人”，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伯德不覺得自己可以“憐憫”一個七級戰士強者。

兩人分開。

學院里熱鬧極了，到處是人。許多家長都進來學院，幫著孩子收拾東西。有用布袋裝的，有用木箱裝的，還有的用繩子捆起來被褥，被褥里包裹住衣物——這是畢業了，要帶走被褥。

伯德看著一個個人肩膀扛著，扁擔挑著，手里提著，忽然反應過來——克塔需要帶著大包裹，怎么跑五十公里？！

他猛得一拍大腿，跑回宿舍找克塔。

“克塔——你，”

伯德收住聲，詫異地看著宿舍門口站著的一大一小。小的是許久未見的桑德斯，大的看起來像是桑德斯的父親。

宿舍里克塔三人正不知道該說什么，看見伯德，瞬間像見了救星一樣。哈恩拼命地狂眨眼睛，似乎想傳遞什么信息。

伯德肅了肅臉，對桑德斯發問：“桑德斯，你來干什么？還想挑釁克塔？我告訴你桑德斯，上次的事情還沒完呢。你對索克一脈的挑釁，我可還沒找你要說法呢。”

那成年男人笑著接過話茬，問道：“你就是索克一脈的伯德吧？我是桑德斯的父親。我今天來，是專門帶著他賠禮道歉的。桑德斯開學時候私自把克塔趕下馬車，這事兒我都知道了。這樣做簡直太不應該了！今天桑德斯道了歉，這件事情就結束啦！”

幾個小孩都沒有出聲。伯德有些無語。本以為是找茬的，結果是來道歉？

男人露出輕蔑一笑，又快速收斂了。他對著克塔說：“克塔，快收拾東西吧。咱們烏爾分脈的馬車等著接你回家呢。你父母還在家里等你呢。”

克塔咬住牙。和伯德一樣，在看到學院里到處背著行李的大人時，他才想起來自己放假要帶厚衣服回家的。那么大的包裹，他自己提出來的徒步跑回家，根本不現實。

伯德知道，克塔肯定不愿意接受桑德斯的道歉，他還想再揍桑德斯幾次呢。

他擠開男人，進了宿舍門，對克塔說：“克塔，不用坐他們的馬車，坐我家的馬車。”

男人一沒注意，被伯德擠得一身形一歪，正奇怪這小孩這么大力氣，又聽見這話，剛想開口說話——伯德又轉過身，擋在克塔前面，對桑德斯說：“桑德斯，你不是要道歉？道吧。正好，你也欠我一份道歉。”

桑德斯根本不想道歉，眼睛一瞪就要張嘴，卻被他父親按住了。

“這位小朋友，這是我烏爾城的內部事務，你在這插什么嘴啊？”

“桑德斯針對克塔，不是你們自己的事，也是在挑釁我。他必須對我道歉。”伯德說，“這位桑德斯家長，不是要道歉嗎？先對我道歉吧。”

“我沒錯！我不道歉——”

男人趕忙捂住桑德斯的嘴，對伯德說：“行了行了，我代替桑德斯向你們道歉，行了吧？這事兒就這么著——”

“不算！必須要桑德斯自己道歉”伯德打斷男人的話，“桑德斯，自己的錯誤自己承擔都不懂？”

“嘿你這小孩，這么不講理？有沒有家教？！”

伯德怒氣上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倆一樣的傲慢無禮！伯德狠狠上前一步逼退男人，聽到一聲怒斥從走廊傳來——

“你說什么？！”

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婦女走過來，白布長袍洗得潔凈。為首的魯伯特瞪一眼門口這人，擠進宿舍。

克塔撲進婦女懷抱，聞到熟悉的皂角味道。“父親、母親！”

婦女摟住克塔，眼睛已有點濕潤。

魯伯特對伯德和哈恩笑，說道：“謝謝你們啊小同學，還讓家里的馬車到烏爾城把我們接來。”

伯德眨眨眼，明白了，肯定是父親安排的。

魯伯特又轉頭沖門口的人說：“科迪，你來干什么？你兒子桑德斯把克塔趕下馬車，你也提前催馬車走，不帶我們。好啊，你們脈主家，真好。”

門口那男人原來叫科迪，他聽到這話面色一變。

在場的幾個小孩驚訝了，紛紛看向科迪。伯德氣得笑出聲。還真就上陣父子兵？

甚至，桑德斯也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父親。

科迪強行辯解：“馬車上人都坐滿了，當然要走了。魯伯特，我們已經道過歉了，這件事情翻篇了！”

魯伯特低頭看看克塔，克塔說：“桑德斯沒道歉。都是這叔叔自說自話，我可不接受他的道歉。”

“克塔，你最好別接受！”桑德斯惡狠狠地開口，“根本就沒有馬車必須要載你的族規！我上次不載你，這次也不載你，下次，下下次，永遠都不會載你——”

科迪趕忙把桑德斯拉到身后。

克塔懟回去：“我不稀罕。敢和我上擂臺嗎？爺寶男！”

這從來沒聽過的詞匯意外的好理解，桑德斯眼睛瞬間紅了，“我不是爺寶男！上就上，誰不上誰孫子！”

他已經發憤圖強鍛煉兩個月，本來想鍛煉到年后穩妥一點再報仇，但現在忍不了了，他要神擋殺神——

科迪擋住桑德斯，沖魯伯特斥道：“魯伯特，管管克塔，整天怎么說話的？都道過歉了，你們還想怎樣？”

魯伯特問克塔：“克塔，你和桑德斯打過擂臺？”他還不知道有這事兒。

哈恩在旁邊說：“叔叔，你不知道，克塔可厲害了，把桑德斯直接揍暈了！”

克塔仰起頭看著魯伯特，眼里滿是驕傲。

魯伯特深吸一口氣，心中涌上來的對自己的憤怒。他覺得自己沒用。

在烏爾城，他只和脈主家的人吵過幾次架，卻沒動一次手。

甚至，在明知脈主給他們這些家族成員定的工資很低的情況下，他還得給脈主家干活。

他雖然懂得讀寫，但，烏爾城的商隊們不會冒著得罪脈主的風險雇傭他。如果想做點小生意，又必須擁有脈主的批文。甚至，哪怕是去種地，也得是脈主允許——烏爾城范圍內所有村鎮的土地，都歸脈主管理。

他只能給脈主家干活。

除非拖家帶口離開烏爾城。

科迪見魯伯特在忍，得意涌上心頭。這些泥腿子，不還是得聽我家的話么？

他大發善心地開口：“魯伯特，這件事情就這么算了，讓你家克塔以后別老是纏著我們桑德斯打架。”

又忍不住嘀咕幾聲：“一個小崽子，武藝課還沒上，天天學著別人打架，沒家教。”

魯伯特強壓的一肚子怒火被這一聲“沒家教”點爆了——他往前一站，顫抖的手指著科迪的鼻子，直逼著科迪后退。

“走，咱倆也上擂臺！”

這邊激烈的叫嚷聲早已吸引一群家長，此時聽到有人要上擂臺，一群人興奮地過來圍觀。

有人不嫌事大，挑逗著：“怎么回事兒啊？說清楚說清楚。”

魯伯特放開膽子嚷嚷：“他們脈主家真威風，分脈的馬車都聽他們脈主家的，上學的半路上把我小孩扔下來！”魯伯特說著開始后怕，越后怕越生氣，他沖科迪噴出大量口水：“這要是外界的商隊路過，把我小孩拐走，你賠得了？！”

魯伯特一把攥住科迪色彩鮮艷的脖領，拖著他往外走，邊走邊說：“我也不和你私斗，咱們去找老師上擂臺。兒子和兒子打過了，老子和老子還沒打！我看看你這沒理的人，在擂臺上拳頭還能不能硬起來！”

科迪心里的得意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本意是道兩聲歉敷衍一下小孩，免得桑德斯還要被克塔揍。怎么說著說著，變成自己要挨揍了？他踉蹌著跟著魯伯特的腳步，幾回想掙脫都沒掙開。

“放手，魯伯特，你先放手！”

魯伯特不管不顧，不聞不問，胳膊夾住科迪的脖子，直沖沖往擂臺走——他們都是家族學院的畢業生，擂臺是熟悉無比的地方。有太多的汗水、血液在那里揮灑。

宿舍門口的幾個小孩你看我我看你，也顧不上吵了，都跟上去。克塔的母親抹抹眼角，綴在后面。

周圍一群家長漸漸明白怎么回事兒了，有許多都跟上，邊走還邊討論。附近有很多一年級三班的同學家長，他們也從自家孩子嘴里得知事情起末，如今，正興致勃勃地向其他班家長講述。

漸漸地人群匯聚越來越大。有老師主動過來詢問情況了。

盧迪和肯納被人通知到時，大部隊都已經到擂臺了。他們急匆匆趕過去，一些老師在那里維持秩序。

訓練課教導主任溫拉達也在場，正是他維持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