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回到宿舍時，正巧碰到李峰站在走廊上。

李峰看到張磊，便簡潔地扔下一句話，“收拾東西，換宿舍?！?

張磊明白這是要把他們換到龍牙正式隊員的宿舍去，以便給他們造成一種已經(jīng)成為龍牙隊員的錯覺，于是他沒有多問，直接回去收拾東西。

李峰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解釋什么，其他比張磊早回來收拾好東西的人，看到他回來，立刻圍了上來。陳波問道：“哎，張磊，他這是讓我們搬哪兒去?。俊?

張磊看了他一眼，簡潔地回答，“正式隊員的宿舍?！?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互相交換了眼神，眼中都流露出興奮的光芒。

李峰帶領(lǐng)七人進入了龍牙一隊的專屬宿舍樓，宣布了各自的房間號，最后交代：“從明早開始，跟其他隊員一起集合訓練?！?

沒有對新人們的興奮多做停留，李峰說完便自行離去。

陳波興奮地抱住魏軍，高興地說：“我們成功了，我們是‘龍牙’了！”

魏軍感覺有些不真實，轉(zhuǎn)頭問張磊，“就這樣？我們真的就這樣成為‘龍牙’了？”

張磊沉默了一秒，“明天程緒會說很多話來歡迎你加入龍牙?！?

“呃……”魏軍被張磊有些答非所問的話弄得一愣，正想問個清楚，就聽到樓梯上有人高興地大喊，“張磊！”

張磊聞聲看去，皺了皺眉。

但完強已經(jīng)從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快步跑下來，沖到張磊面前，一把抱住他，激動地說：“太好了，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張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完強是上一屆和他一起訓練的人。

不同的是，張磊是由軍區(qū)推薦到龍牙來的，而完強則是被程緒親自挖過來的，是程緒看好的人。

去年選拔訓練進行到一半時，鄰近軍區(qū)的政委曾經(jīng)視察龍牙，讓龍牙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一個隔壁軍區(qū)的政委跑到別人的地盤上視察什么。

等到那位軍區(qū)政委來了，聽說他姓完，這才有人恍然大悟。畢竟，完也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完強又本就是從隔壁軍區(qū)來的，再想不出其中的聯(lián)系，就未免過于遲鈍了。

后來，關(guān)于完強的家世在龍牙里傳開了。

完強本是隔壁軍區(qū)某連的連長，家里一父一兄，都是軍人。父親是軍區(qū)政委，哥哥也在軍區(qū)內(nèi)擔任要職，就算不論家里的背景，完強在自己所在的團內(nèi)也是年輕骨干，被軍區(qū)寄予厚望。

程緒去完強那兒，本是想親自去看看他所在的團里有沒有什么好苗子好挖，沒想到最后竟看上了這位前途無量的年輕連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說服人家的，反正最后這位連長是放棄了早就鋪好了的赫赫官途，跑到龍牙來了。

那時候龍牙里面有人開玩笑，說完強就是那官宦人家的大小姐，程緒則是油嘴滑舌的木匠，花言巧語地拐了這位小姐私奔來的。

據(jù)說因為這件事情，完強和他父親鬧得極不愉快，因為完強之所以能夠轉(zhuǎn)來，是先斬后奏，讓他大哥幫忙疏通隱瞞才過來了的。都等到訓練進行了一半，完政委才驚聞此事，立刻趕了過來，要帶完強回去?？赏陱娝阑畈辉?，最后兩人鬧僵，甚至完政委都放話說再不認這個兒子，可完強最后也還是留了下來。

因為完強，據(jù)說程緒當時沒少被大隊教訓，說他這墻角挖得太大，墻都要倒下來砸他們了。饒是這樣，程緒也沒有松口放人。

那時候，程緒就已經(jīng)不太待見張磊，常常對他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怎么看他都看不過眼。

可完強卻不知為什么極喜歡過來招他，甚至后來程緒要踢走張磊，完強還在程緒面前求過他——雖然最后也沒有什么用處。

但張磊卻極其討厭完強，他的性格、他的家世、他輕易就能得到的一切，都讓張磊討厭得不行。

程緒曾說過，他是在“嫉妒”完強。

張磊當時冷笑，沒有反駁，可他并不覺得自己是在嫉妒。他張磊從來都不嫉妒任何人，因為他知道但凡自己要的東西，最后就總會得到，他有這樣的自信，不需嫉妒他人。

他只是討厭完強而已，不明所以的討厭，而且他也從不向人隱瞞自己對他的厭惡。

可不知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討厭完強，可就偏偏完強像是不知道似的，還是喜歡一個勁兒的向他靠過來。

完強很是激動的抱了張磊好一會兒，才勉強的整理了一下情緒，對張磊道：“知道嗎？我們倆一個房間，我特意向隊長申請的。走吧，我?guī)湍惆研欣畎徇^去?！?

完強說著，彎腰拿過張磊的行李，笑不攏嘴的領(lǐng)著張磊往樓梯走。

張磊聽到“隊長”兩字，眉頭皺得更緊，可也一句話都沒說的跟他走了上去。

龍牙正式隊員的房間都是兩人間的，完強帶張磊進到他們的屋里，直接幫張磊把他的行李放在里面床鋪下的桌子上，回頭問：“你應該不喜歡睡在靠門的地方吧，那這張床就給你行嗎？”

張磊點頭。

完強就高興的笑開，可只笑了一會兒，臉上便遲疑起來，猶豫了片刻，他開口問：“那個……張磊……你知道隊長這回打算怎么測試你們嗎？”

張磊知道完強說的是最終測試的事，微一挑眉，他反問：“你知道？”

完強搖頭，“不知道，我探過好多次隊長的口風了，可他都不肯告訴我。”完強說著，有些失望沮喪，甚至看張磊的眼神也有一些抱歉。

張磊沒說什么，自顧到自己桌前去整理行李。

完強默默的看了他的身影一會兒，微微的嘆了口氣，出去打水。

張磊看他出去了，便停下手上的動作，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程緒讓他想招去測試其他的新人，張磊沒說答應，可心里知道他想不想答應并不重要。

因為這要求本身就已經(jīng)是對他的一項測試。

程緒最后的話，其實說得很明白。

他說：“你不是野心很大，很想往上爬嗎？那就讓我看看，你要是在我這個位置上，會要什么樣的人?！?

要什么樣的人，在乎什么，其實就已經(jīng)是在表明張磊是個怎么樣的人。

張磊的手指規(guī)律的敲擊著桌面，如果他真的在程緒的那個位置上，他才不在乎隊員心里面要的是什么，他只要他的隊員能夠做到他要求的，這就夠了。

可他知道，程緒不是他，程緒很在乎隊員心里面在想什么。

所以，張磊不可能真的按照自己的喜好來，他得揣摩著程緒的喜好來。

但問題在于，其實他并不真的清楚程緒到底是要怎樣的人。

事實上，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是，程緒不要他這樣的。

可他什么樣呢？自私？冷酷？精于算計？不值得信任？

大概，大概這就是程緒對他的評價。

可除了知道程緒不喜歡這些以外，張磊想不出他喜歡什么。

博愛？堅定？勇敢？忠誠？

這些特質(zhì)程緒肯定都欣賞，但哪個才是最核心的呢？對于程緒來說，一個特種兵最核心的品質(zhì)是什么，張磊卻摸不準。

張磊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完強已經(jīng)推門進來。

他提著兩個熱水瓶，走到張磊面前，笑道：“我剛才下去打水了，順便幫你的也打了回來，你用吧?！?

張磊皺眉，張嘴想說什么，可還沒等他開口，完強已經(jīng)搶先道：“一個人就一個熱水瓶，反正去也是去一趟，我們倆以后就誰去誰打唄?！?

張磊想想，點頭，接過自己的那瓶。

第二天，新人們與龍牙的老隊員一同參加訓練，集合完畢后，果然如張磊所說，程緒開始了他的演講，內(nèi)容無非是歡迎新隊員的加入啦，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親兄弟啦，不分彼此啦，互相幫助啦，諸如此類……

張磊根本沒心思看程緒表演，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

但其他新人卻表現(xiàn)得非常激動，好像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激動，站在張磊身邊的陳波甚至還紅了眼眶。

張磊等程緒終于講完，才往旁邊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陳波正抿著唇在忍淚，而再在陳波旁邊的一個老隊員也看到了陳波的狀況，不由得露出同情的神情看著陳波?？上?，陳波的全部視線都集中在程緒身上，錯過了發(fā)現(xiàn)某個真相的機會。

程緒講完話，便開始了一天的正式訓練。

龍牙隊員的訓練幾乎每天都是從負重越野跑開始。

程緒也沒特別的整隊，每個隊員拿上裝備就自己開跑，反正路線誰都是熟得不能再熟。

除了張磊之外剛剛?cè)腙牭牧鶄€新人，大概是為了在老隊員面前炫耀一下，一馬當先的便全都沖了出去。

只有張磊不疾不徐地跟在隊伍的后面，一邊跑一邊思考著該如何給程緒一個滿意的答案。

跑到大約一半的時候，原本一直在張磊前面不遠的程緒，突然回身跑到張磊身邊，也不管還負重跑呢，就一把攬住張磊的肩膀，湊到他臉側(cè)，看似極其友善地問：“怎么樣？想出來了嗎？”

張磊瞄他一眼，不及答話，完強便也已經(jīng)跑到他們倆身邊，好奇地問：“隊長，想出什么來??？”

程緒的目光越過張磊，白他一眼，“去去去，沒你的事兒！”

說完，又極友善地拍了拍張磊的肩膀，“快快想啊。”

下午訓練到三點，之后張磊用了一個小時打了一份簡單計劃書，趕在吃飯之前送到了程緒的辦公室去。

因為還沒得到程緒的首肯，張磊只是簡單地列了一個大概的測試計劃。

計劃草稿是很簡單的，模擬兩人一組的真實任務，新老搭配，老人會在任務進行的過程中故意做出一些可疑的行為，誤導新人讓他們以為老人有出賣整個龍牙的嫌疑。

不過這些可疑的行為也會有一定的隱蔽性，必須要有很好的敏銳度和觀察力才能發(fā)現(xiàn)，等到新人發(fā)現(xiàn)了老人的嫌疑之后，再針對每一個人的特點，或繼續(xù)隱瞞，或動之以情，或誘之以利，看每一個人的反應，以觀察每個人的弱點，忠誠度以及處理這種突發(fā)事件的能力。

因為不知道程緒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張磊把每一樣可能的東西都給他準備好了。

作為特種兵的觀察和應對能力，面對同伴背叛時所需要的勇氣和承擔，以及在誘惑面前對于國家的忠貞……

程緒想要什么，就可以從里面拿什么。

將張磊遞過來的計劃報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程緒抬頭，露出和煦的微笑，可嘴里的話卻跟臉上的表情不太相稱。他說：“張磊，你的彎彎繞可是比我還多啊，這招……”他抖了抖報告，似滿意又似嘲諷，“真是太陰損了?！?

張磊抿了下唇，才張口，“那您覺得可行嗎？”

程緒靠在椅背上，點頭，“行，太可行了。就是還差點細節(jié)。不過沒事，這我們還可以慢慢斟酌。”

他頓了一下，拿出一份寫有七個人名字的名單，正對著張磊放在桌上，“這樣，既然計劃是你想的，你也就一起參與進來好了。六個人，選一個吧?！?

張磊一愣，遲疑地看向程緒。

后者一臉無辜，“怎么了？選一個吧?！?

張磊猶豫了一下，將手指向陳波的名字。

程緒看了，笑了一下，點頭，“行，那你就負責陳波……再算我一個……我要哪個呢……那我就李達好了……這就還剩四個……”

他對著名單沉吟了一會兒，然后抓起電話打給王剛，讓王剛又叫了另外的三個人一起過來。

王剛連同另外的三個都是龍牙的老隊員，待他們來了，程緒簡單地說了一下讓他們過來的意圖。

其中一個聽完，立刻道：“老大，我說咱的測試是不是越來越……那啥了呀？”

程緒一瞪眼，“哪啥？”

那人馬上縮了一下脖子，“沒，沒啥?！?

程緒沖著他哼了一聲，然后便過渡一本正經(jīng)地道：“那這樣，細節(jié)先不論，重點是任務：我們現(xiàn)在是龍牙的叛徒了，每個人，還要再拉上一個?！彼ｎD了一下，又換上不正經(jīng)的神色，“怎么拉自己想啊，不過先說好，自己拉自己的，誰都別搶別人的啊?，F(xiàn)在李達和陳波已經(jīng)被我和張磊預定走了，你們看自己喜歡誰，都領(lǐng)一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