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方團仰臥在床上，思緒里都是章媛。

單盛起勁地玩著游戲，仿佛外界的一切跟他都沒什么關系似的。

“世間無用是深情啊，送章媛去了吧？”單盛冷不丁甩出一句深奧的話，不了解他的人聽到前半句一定以為他閱人無數，實際上他還是處男一個。

“嗯……姜雷人呢？”

“一早就走了！喏，他把籃球留給你了！”，說著用眼神示意了方團的床下。“這家伙平時愛球如命，不愿別人碰他的球，誰碰跟誰急。散伙了竟舍得送給你。看來你才是他的真愛啊。”游戲絲毫沒耽誤單盛的幽默。

“別逗啦！——”方團拿起桌子上一瓶礦泉水，一飲而光，“對了，你怎么不找工作啊單盛？我們上課你在打游戲，我們打球你在打游戲，我們畢業去找工作了，你還在打游戲。”

“嗨，我不需要找工作。我家都是給別人提供工作的，我回去在自個家里工作就行！”

“合計著你是富二代！”

“嗨，也就是個小作坊！”

“對了方團，那你怎么也沒去應聘呢？”

““老大，我一直在應聘好吧？已經拿到兩家公司的offer。之所以還沒入職，因為明天還有最后一場自學考試。考完試回老家一趟就要投身上班族的大軍啦！”

“那恭喜你啦，馬上就升級啦！”單盛說道。

“再怎么升級還不是給你們這些老板們打工嘛。”方團看著腳邊的籃球，說道“咱打籃球去吧，好久沒碰了，練練去？”

“你先去，我這正通關呢！吃個蘋果吧，老姜留下的！”，幾只又大又紅的蘋果散落在桌上，是老家那種叫“紅香蕉”的品種。方團一手拿著蘋果，另一只手拍著球出了門。

熟悉的球場，蟬鳴聲猶在，但再不見熟悉的隊友，再不見球場邊等候的章媛。

方團剛打一會，便被新到的學弟邀請一起打比賽。方團想都沒想便答應了。幾個回合下來，感覺上來了。方團接連進了好幾個球，引來隊友陣陣叫好。對方眼見要輸，開始著急了，比賽進入膠著狀態。在搶籃板的時候，方團一個沒注意被對方撞倒，左腿碰到了籃球柱。

對方球友伸出手來拉他：

“沒事吧，學長？”學弟伸出手來想拉方團一把。方團抓著他的手起身道：“開玩笑，能有啥事兒？再來三百回合！”

比賽結束，學弟們邀請他一起去食堂吃飯。方團婉拒，獨自留在籃筐下喝掉剩下的半瓶礦泉水。這時他才感覺左腿根部隱隱作痛。方團在球場邊蹲了一會，閉上眼，讓自己沉浸在這日漸稀少的校園時光里。

回到食堂時候，食堂里只有寥寥幾人，玻璃櫥窗里的菜品也像外面的人數一樣屈指可數，光看品相就沒有一絲食欲。方團象征性地點了一個回鍋肉和韭菜雞蛋，他走到湯桶位置，發現湯水已經到底了。他轉眼看了一下打菜的大媽，只見大媽翻著眼皮看他，也許怪他來的太晚。方團識趣地找一個位置坐下吃起來。這時他空著的湯碗里被倒上了開水。

“下次吃飯來早點，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啊！”打菜大媽打趣道。

“謝謝阿姨，明天我就不在宿舍住了。今天是在學校最后一頓晚餐。”

阿姨一遍往回走一遍說道：“畢業嘍，時間真快啊，我也來這里第四個年頭了。”

吃飯的時候，兩張宣傳單放到了餐盤的旁邊，一個瘦小的同學對他說：“新店開業，歡迎惠顧！”接著便去其他地方散發了。宣傳單上新開業的是一家叫“好輕松”的盲人推拿館。方團想著自己的左腿剛才也許是打球拉傷了，要不去這家推拿館試試。

吃完飯，方團拿著宣傳單走到學校后面的那條步行街，找到了這家推拿館。前臺是一個穿著草綠色工服的女孩子。見到方團進來便起身打起招呼，并推薦了他們店里的主打套餐服務。前臺把方團領到二樓的單間并給了他一套深綠色的桑拿服，并提醒他換上。房間里布置很簡單：一張按摩床，一張椅子，墻上掛著一張身體經絡圖。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翻著白眼的中年盲人師傅走了進來。他讓方團趴在推拿床上。

師傅：“哪里不舒服？”

方團：“左腿根部，還有膝蓋，感覺左邊膝蓋有點發燙。”

盲人師傅不再多言，開始給方團全身按摩，先是頭部和頸部，再是背部，最后是腿部和腳部。做拉伸的時候，感覺左腿疼得要命，但還是沒好意思叫疼。

大二時候，姜雷帶他去過一次市里一家按摩館。記得那個時候按摩師傅三下五除二，全身舒展，甚是舒服。可這次有點不一樣，推拿過后還是不甚管用，來時好好的，完事后腿竟有點瘸了。看來經驗主義害死人啊，方團想還是回去好好躺著吧。

單盛已經走了。前幾天還熱鬧的宿舍，此刻變得冷清異常。方團斜躺在下鋪，搖頭扇像往常一樣規律地旋轉，發出嗡嗡的聲音。他拉起毛毯蓋住身體，進入夢鄉。夢里他跟章媛坐在火車上歌唱。車窗外一群白鴿飛過，他們化身一對灰色的鴿子飛向藍天，他們在棉花似的云朵里嬉鬧。突然章媛被一只大腳踢落云端。方團死命追趕迅速掉落的章媛，卻徒勞無功……醒來知道是夢，渾身是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得。

他拿起水壺倒滿水杯。左腿膝蓋隱隱作痛，用手摸上去，膝蓋熱乎乎的，略微有些腫脹。

實在無聊至極，書又看不進去，方團一個宿舍一個宿舍地轉悠著。大多宿舍已經空空如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人的宿舍，他們在打摜蛋，一個個吞云吐霧。看到方團進來，其中一個同學扔了一根煙給方團，方團接住，拿起桌上一個打火機點燃。其實他不會抽煙，做做樣子而已，煙吸到嘴里，趁人不注意轉臉悄悄吐出去。大多數情況下，煙都是自己在抽自己，它們停留在指間，無聲無息地消磨著時光。有的沒的說了幾句，他們幾個決定出去跑網吧，方團沒興趣就離開了。

第二天，方團關上宿舍的木門，拉著行李箱便離開了校園。

考試時間是上午九點半，考場在朝陽路上的一個技校內。說來也怪，方團明明想創業，但是自修的卻是行政管理專業，原因嘛無外乎聽人說這個專業簡單，總共才考十門課。可是其他同學一年左右就考完了，他卻考了兩年還沒考完。方團的膝蓋比之前更腫了，要是平時他肯定借一輛單車，今天只好坐公交前往。11路公交還是像往常那樣擁擠，司機開車像賽車，出了名的快。可是今天卻慢的離奇，尤其路上都是紅燈，也是怪的很，下車后距離考試只有不到十五分鐘了。方團加快腳步跑起來，可是膝蓋的疼不容許他太快。經過一個菜場，一個小女孩正在路邊哭，七八歲的模樣，扎著馬尾辮。

“沒時間了，管不了”，方團想到，快步走過。不過他終于管不住自己走了回來。

方團上前問道：“小朋友，怎么啦？”

小女孩哭道：“我找不到奶奶了！”

方團：“好的，別害怕，我陪你在這里等一下奶奶好嗎？！”

小女孩說道：“謝謝叔叔！”

一聲叔叔讓方團不知如何回答，這樣一天終于還是來了。等了一會還是不見小女孩的奶奶回來。此時距離考試只有不到十分鐘了。方團打算報警，把小女孩交給警察。

可小女孩卻說道：“叔叔，你能送我回家嗎？”

方團：“你家遠嗎？你認識回家的路嗎？”

小女孩：“不遠，就在馬路對面第三個巷子，那邊的小區里。”

“好好，咱們現在就回家！來我牽著你的手。”

小女孩走得有點慢，方團好想抱著小女孩快步走，但膝蓋讓他放棄了。終于在一個小區后面的校門口遇到到處找小女孩的奶奶，奶奶急的滿頭是汗。奶奶一把抱起小女孩，千恩萬謝。離開時候小女孩送給方團一顆糖，方團不知道收還是不收。因為馬上考試，方團沒再多言，跟他們道了聲再見后快步離開。

來到考場大門口，時間已然過了考點。“大爺，讓我進去吧，我路上耽擱了！”方團對門口的保安大爺說道。

保安：“小伙子，路上走神了吧？按規矩時間過了就進不去了。”

方團：“大爺，你就讓我進去吧？為了這次考試，我都準備大半年了。”

保安：“小伙子，顧此就會失彼，應該學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保安大爺像哲學老師一樣神秘說道，“再說了，我放你進去，監考考試能讓你考試？你還是回去吧！”

方團一時竟啞口無言，只好往回走。

膝蓋更疼了，方團決定去一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