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來乍到
書名: 土樓作者名: 江三凡本章字數: 4732字更新時間: 2024-12-16 17:00:00
這輛隆隆響著開往縣城的小客車上坐滿了人,車頂上堆著小包的行李,有塑料袋裝的,也有那種編織袋裝的,包比較大的統統都在客車的那個裝行李的“艙”里面。這些人里有進貨的,探親的,還有從外地回來的,車上的人有的可能是早起趕車,靠在座上打個盹,也有小孩子哭鬧著要吃東西,過一會兒把小零食塞進嘴里,也安靜了下來,也有人在打電話,坐在司機旁邊臺子上的那個人,不知道是不是認識司機,和他正在聊著天南海北,司機不會分神,開得很穩當,跑了很多路途的司機,也確實需要一個和自己聊天的人,來緩解疲勞,小心瞌睡。我們這三個進城闖蕩的小伙子沒帶多少東西,一床被褥,還有洗漱用品,一點吃的,當然我這還有一本書,還有一部和家里聯系的手機。快上大學了,每個人都獲得了自己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機,農村還沒連上網,卡里的流量也只留著和家里人視頻通話。
我們三個人坐在車的最后一排,幸好我們村離發車地不是很遠,中間上車后座位還有不少,我靠在了靠背上,懷里抱著包,旁邊倆人也是如此。早上七點多上的車,現在上午八九點了,初升的太陽照得整個車里暖烘烘的,不由得讓人想睡覺,我靠在窗邊覺得太陽光閃得太晃眼,就把簾子拉了拉,回頭一看,葛鵬頭歪在座位上睡著了,牛八自然是精力很充沛的,盯著窗外看,我也沒多困,我碰了碰牛八,說:“這葛鵬啥時候倒睡著了。”牛八哼了一聲,“他覺多,睡得快。”這也確實,高中在宿舍里剛躺下沒一陣兒就聽見陣陣呼嚕聲,正是葛鵬發出來的,沒人叫他他就越打越起勁了。我又關心起了工地上的事,又問牛八:“你說,那工地給休息嗎?別去幫著干活他給當驢使喚了。”牛八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問題感到奇怪。“我看你是放假懶慣了,還沒動呢就想著休息。工地又不跟高中一樣,肯定讓休息啊,凈操點啥心。”我一想,也是啊,不過馬上就到了,去了才知道。“一會你帶路啊,你不是知道地方。”我怕他忘了,提醒道。“知道了,不用你說。”他有點不耐煩的回應道。我知道牛八性子就這樣,心直口快,辦事和他平時大葉子般的走姿是兩個樣,重要的關頭他不會掉鏈子。
客車繼續行駛著,可能人們都是早起趕車的緣故,車上大多數人們都靠在椅背上補覺,整個車上十分安靜。
酷暑還未褪去,再加上車上滿載的乘客,整個車上有些燥熱,在這燥熱中靠著座椅,也不免生出些困意,頭漸漸向下垂,我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路上的減速帶或是小石子使得客車上下顛簸,車里的人們也跟著晃動,一晃一晃的也把人們晃醒了,車也馬上到站了。
“嘿!”我哥迷的正香,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只手拍醒,“快到站了,該起了。”牛八提醒我。我打了個哈欠,坐起來,窗外已經不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和樹林,成了各種建筑樓——到縣城了,是離我們還算近的一個縣城,井南縣。我們三人的高中井南一中就坐落在這里,來回上學的經歷還歷歷在目,這里對我們來說也不算陌生。
“井南站”三個醒目的大紅字出現在眼前——到車站了,因為位置在最后,前面的人們拎著東西足以造成堵塞,我們只能等待前面的人向前行進,終于,前面的人都下完了,我們提溜著包下了車。
下了車之后,燥熱并沒有緩解。縣城雖說也種樹,但沒有像鄉下成片的樹林作綠色屏障,自然是沒我們那兒涼快,啥還沒做,脖子上已經出汗了,“這么熱呢?”葛鵬不由得叫出來,“走吧,打個的去地方。”牛八抬起手遮住額頭,挎著包往路邊走。
車站旁邊一般出租車很多,為了好招攬風塵仆仆的旅客。我們剛走出車站,一個司機看見生意上門了,趕緊過來招呼我們上車,我們三人上了車,牛八告訴他目的地,就接著坐上車出發了。
車停在了一個動工階段的小區工地外邊,墻上掛著這座未來要落成的小區的海報,天路村鄉親們的新居—天路新村。
我在外面放眼一看,偌大的片區里堆放著各種材料,還有掛在鋼管上的塑料膜,遠處的樓房已然有了基本的框架,外面搭著架子掛著綠網,還處于建設階段。建筑工地上材料碰撞和打擊的“梆梆”聲也隨著空氣飄進我們耳中。
我們按牛八指引的方向,走進片區,不遠處豎著一個鐵皮房子,房子前放了張桌子,有個人正在那坐著打電話。
那是負責登記信息的,來這干活前找他登記。
這個應該是專門登記的負責人,他打電話聲音很大,沒走過去還是能隱隱約約聽到他說的話。“誒,肖總,……”“您就放心吧,正在招呢,過幾天就能開工!”“……處理……我來辦……”聽著像是在向他的上級匯報工作,他一邊自信地打包票,一邊嘿嘿嘿地不自然地陪著笑,不禁讓人聽了起雞皮疙瘩。
等他不迭的“誒誒誒”了無數次后,我們三個人走到桌子前,準備找他登記。
“登記。”
“身份證拿出來放這兒,”登記人指了指桌子。
我們掏出自己的身份證放下,在他用電腦核實錄入身份信息的間隙,我偷偷打量了一眼這個人,整個身體矮小而寬大,滿是橫肉的臉上,架了一副方框眼鏡,看上去不是什么善茬。這個時候他也把信息錄進去了,把身份證還給了我們。
“暑假出來打工的吧?看你們都是十八九歲的孩子。”這個人順帶問了一句。
“嗯,以后要搬這住,來著幫著干活。”牛八回答。
“挺好,年輕人,有使不完的勁兒啊!”他走過來,感嘆著,“好好干,你們父母以后搬進來多寬心,是吧。”這個登記的人笑著跟我們說。
他看上去是鼓舞我們,但我心里卻不由得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可能是由于這個人的臉?站在這個地方,總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哪里奇怪也說不上來。而且我發現這個人剛才笑的時候,表情極不自然,整個面部都扭曲了起來,更像是一種獰笑,尤其那雙瞇著的眼睛,仿佛在窺視著每個人的內心。
牛八不想在這里多做停留,就問他:“登記完了去哪里?”
“去那邊,”他手指著前面的一排小平房。“找你們工頭,新來的都在那,等他安排。”
我們便朝著那處平房走去,那個給我帶來奇怪感覺的人轉頭又接起了一個電話,隨后急匆匆的消失在我們的視野里。
這縣城里的七月熱的有些超出我的想象,接近正午時分,這燥熱的感覺更加強烈,手里的行李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吸收了足夠的熱量,拿在手里發燙。
“熱死了,趕緊找個下榻處把這東西放了。”我不滿地喃喃著。旁邊的牛八和葛鵬一言不發,只是拿著行李擋著太陽光往前走。
到了那個人指的地方,里面更是堵的水泄不通,來這干活的人排成長隊一直拉到了門外。屋里此時也被這擁擠的人群帶的滿是熱氣。乍一看排隊的都是年輕面孔,也有很多熟面孔,有很多井南一中這一屆的畢業生,也是出來鍛煉的。
我還有點不明所以,轉眼間忘了來這的目的。牛八和葛鵬熱的不想說話,我只能走到隊尾,對著前面排隊的一個小伙問道:“哎,哥們,這是排著等啥呢?”
那小伙告訴我,這是工頭的辦公室,來這兒找他填個人信息,查看自己分到的工作區域和住宿的地方,最后簽一個勞動合同。
我向他表示了感謝后,就來到隊尾,等待著漫長的排隊過程。
我們三個人都沒想到,來到縣城里遇上的第一個挑戰就是這炎熱的天氣,而且沒有可以避暑的地方,里外一塊熱。
這也沒辦法,出門在外總會遇到各種困難。實在熱的不行就蹲下,在前一個人的影子下略微緩解燥熱。
“這天氣,真受罪啊!”葛鵬瘦削的臉上全是汗珠,他拿著一片舊報紙,用力地扇著風,叫苦道。
牛八也很是苦惱,只是用胳膊撐著膝蓋,扒拉著自己的長發。
前面的程序很是繁瑣,我們還是最后來這里的,整個隊伍如同烏龜一樣向前緩緩挪動著。
約莫著時間到了晌午,前面的人一個一個的出來,我們這才進去,見到了工頭。
“才進來啊,小伙子們,可熱壞了吧?”工頭笑著問我們。
這個工頭比起剛才那個登記的人面相看起來就讓人舒心多了,不是讓人不適的滿臉橫肉,也沒有詭異的笑,笑的很自然。
“唉,就是,可等了一氣!”葛鵬搭了他的話。
“先填上你們的聯系電話,名字,家長電話,有什么需要我們好聯系。”工頭說。
我們低頭填寫,看上去這個工頭比剛才那個人好說話多了,這個人說起話來還挺和善。
填完了這些瑣碎的信息,接下來就是簽勞動合同。
“你們這些要上大學的暑假工都是短期工,工期一個月。”工頭拿出幾份合同,向我們說道,“月底結算工資。”他補充道。
牛八是個話匣子,看他好說話,就問他:“工頭,這里條件咋樣?”
工頭又“嘿嘿”笑了,說“放心,不差你的!我們這可是優質建筑公司中的招標,哪能虧待工人呢!”
“給你們看看,這是我們近些年取得的成績。”工頭讓我們過來看他電腦上的東西,進入了他們建筑公司的官網。
我們三人好奇地湊上前去,電腦上播放的是他們公司的宣傳視頻,里面展示了他們的成績,信譽,還有工地環境,工人評價,無不彰顯著他們的優秀。后面還有一張領導視察的照片,我問工頭:“那是你們公司老總嗎?”
工頭也不藏著掖著,回答我:“是啊,這是我們老總接待縣里有關部門領導安全檢查的圖片。”
我們看了一下合同上的有關規定,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遞給工頭。
“好嘞,小伙子們,白紙黑字啊!可別中途反悔啊!”工頭對我們說道。
“放心吧,男子漢大丈夫從不出爾反爾。”葛鵬堅定地說。
“哈哈哈,我相信小伙子們肯定能行。”工頭還是笑著說道。
工頭給了我們宿舍鑰匙,告訴我們,今天放行李回去休息,明天上施工現場,有資深的老工人教我們干活。
“宿舍在哪?”牛八問。
工頭把我們領出去,指向了東邊的一排平房。
緊接著,他塞給我們一張名片,說道:“你們這些暑假工剛來不會干活,分成了兩個片區,男孩一個區,女孩一個區,每個區一個老工人帶你們干活。”
“還有女孩啊?!”牛八和葛鵬異口同聲地叫道。
“這有啥奇怪的,工地里精干的女工多的是。”工頭說。
我們接過名片,看到了帶我們的資深老工人的名字:杜飛,下面還有他的聯系電話。
“好了,小伙子們,天氣太熱了,去屋里休息休息吧!”工頭還是笑著招呼我們。
“誒,謝謝您啊!”我們招手回應,向宿舍走去。
“這個工頭看起來還挺好說話昂,比剛才那個登記人強多了。”我一邊走,一邊和他們倆說。
“我也感覺。”葛鵬回應我,“那個人長的……哎呀,不好說,笑起來也不太正常。”
“餓了。”牛八只是拖著行李,有氣無力地說,他整個人都蔫兒了,腳底下的鞋也開始刺啦刺啦地磨地。
“堅持堅持,馬上就到了。”我說。
這宿舍和剛才工頭辦公室規格都差不多,一排平房差不多有6間小房,里面架著幾張床。這門也是那種推拉的鐵門,和我們家那里還挺像。葛鵬拿出鑰匙,把門打開。
里面整體環境還行,空氣流通,整體沒有大量的灰塵或者垃圾,都應該是被提前清掃過。
打開窗戶,熱氣也終于褪去了一些,我們三個人就開始鋪床。
把褥子鋪好后,我握住床架晃了晃,沒有發出那種釘子不牢靠的吱呀聲,是很牢固的。比起高中宿舍睡覺翻個身就吱吱呀呀的上下鋪還強一點,這里住的環境確實可以。
鋪完床才發覺,已經下午了,中午飯還沒吃,我們幾個人就拿出自己家里帶的干糧墊吧肚子,我拿著家里給炕的吃了能頂半天的白面餅子咀嚼著,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藍天白云黃土地,遐想著自己未來一個月在那不斷發出梆梆聲的建筑工地上忙碌的生活。
三個人都吃了些東西,墊補的差不多了,葛鵬從兜里掏出來那個帶我們工作的資深工人的名片,說:“下午沒啥事,安頓完了是不是該聯系這個叫杜飛的人啊?”
“哦,對,我給他打個電話問一問。”牛八掏出手機,撥通了杜飛的電話。
“您好,請問您是杜師傅嗎?”“是,我知道你們是新來的暑假工,現在我這正忙著呢,晚上下了工咱見了面說好吧?”杜飛師傅那邊很忙,背景充斥著工地上嘈雜的各種叮叮當當的聲音。
“好,您忙,不打擾您了。”牛八掛斷了電話。
“這個杜師傅應該干了好幾年了。”我看了一眼名片上的照片,和他們說。
照片上的杜師傅面色飽經風霜,臉上滿是拼搏打磨留下的痕跡,他干的時間長,對這地方知道的也多,跟著他干應該沒問題。
下午閑著沒事,外面也沒啥好轉的,牛八和葛鵬兩個人干脆躺床上睡著了。我沒什么睡意,只是看著外面太陽漸漸西斜,在天邊形成一片金色的晚霞。落日的余暉依然散發著它的光芒,照的整個屋很亮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工地上的響聲漸漸停下來,只剩下屋里另外兩人的鼾聲,該去找杜師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