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

沈昭安看著顧歸辭，心間疑惑不解，“姑祖母，您要使錢，我差丹瓊去我房里拿給您就是了。區區五十兩銀子，我還是能拿得出來的。為何，還非要去錢莊取？”

礙于系統的監督，顧歸辭無法將自己的謀劃說于她聽，只得隨便想了個由頭搪塞過去，“我再怎么說也是個長輩，怎么好要侄孫女的體己錢。”

沈昭安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顧歸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丹瓊辦事利落，一來一回也就不到兩個時辰。

顧歸辭接過滿滿當當的一匣銀子，挨個察過去，都是依了她要求的，是新鑄成的，還刻著大利錢莊的印記。

沈昭安就在一旁靜靜候著，直到她笑出聲才又把自己的疑問說出口，“姑祖母，您這是何意？”

“咱們取銀子這事，旁人能知曉嗎？”

“數目雖少，可循例，錢莊掌柜也會記在沈家的支取賬目上，若是父親想查……”

顧歸辭放下心來，“誰說他了，他不重要。丹瓊，勞你跑一趟，替我約胡……方才那個帶頭鬧事的歹人，去咱們莊子里相見。你切記，不用怕被旁人聽著。昭安，你就在車上等我，我去去就回，屆時同你一同回府。”

沈家的莊子在一眾農莊田地之間，周圍林立圍繞著大大小小的農莊，又七橫八縱著數畝良田，如今已經這些田莊已經租出去了四分之三，余下些沒租出去的，時常還會有流寇光顧歇腳。

簡而言之，這里是個不折不扣是非之地。

可如今顧歸辭卻坐得安穩。

胡二來得很快，顧歸辭料得沒錯，他身后還有幾根尾巴，可他本人卻蒙在鼓里。

許是天真換來的無腦罷。

“胡家兄弟，請坐。”顧歸辭抬手作請，為他斟滿面前茶盞，“鄉野之地，沒什么好茶招待你，玉露，嘗嘗。”

胡二搬開長凳與她對面而坐，攫起面前色澤蒼翠潤綠的茶湯就仰頭一飲而盡。

被富貴迷了眼的人，竟是燙也覺不出來。

“這位……”

“鄙姓顧，家中行六。”

顧歸辭是響應國家號召的那一批獨生子女，謊稱行六是想取個六六大順的好兆頭，也是想給他個能稱呼的名頭，總不能讓他隨著女鵝叫姑奶奶罷。

“顧六姑娘，先前咱們說好的……”他滿目陰險，臉上涂滿了過河拆橋和卸磨殺驢。

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得出，給他銀子，就是肉包子打狗，薛琰與他之間，定然還有更深的利益糾葛。

狗是不會叛主的，可顧歸辭也從沒僅僅是想要破財免災。

顧歸辭把匣子拿出來，置在她二人間的桌子上，又打開擺在他面前，“你別急，你先想好，要跟你的兄弟們怎么分。”

冬日天短夜長，這一趟折騰下來已是夜幕四合，顧歸辭心知須得進度再快些。

胡二狠狠一怔，“兄弟，什么兄弟，顧六姑娘，某聽不懂您在說什么。”他的語氣漂浮，滿是心虛，可還差把火候。

“方才那些為你說話的人，不是你的兄弟？”

“某與他們并無交情。”

顧歸辭看著屋外人影流轉，斜散下來的霞光把他們的身影拉長作扁。藏著偷聽的人，牙都快咬碎了罷。

“哦……這樣……那既是這樣，這，五十兩銀子，我可就都交給你了。還請胡家兄弟，能跟大家都說說，就聽沈三姑娘的，早日把租子交齊。沈三姑娘說的七成，依然作數。”

“好說，好說。”

霞光漫進屋內，映在層層疊疊的銀鋌上，再折射進胡二的眼底，拔都拔不出來。

回程的路上，沈昭安惴惴不安，今日為收租而來，后鎩羽而歸，她心知薛氏必有說法在等著她。

“咱們不回去了。”

“什么？”沈昭安從失意中回過神來，“姑祖母，什么叫不回去了？”

“字面意思，咱們不回沈府了。”顧歸辭掀起車簾喚一聲丹瓊，“等到了城里，尋個落腳的地方，咱們今夜就歇在外頭。”

丹瓊抓緊了手里的韁繩，轉過頭看向沈昭安，見她也點點頭，這才回了顧歸辭一聲是。

不知怎的，沈昭安就覺得她不會害自己，雖然不知道她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可還是愿意陪她走這一遭。

橫州城的宴春樓，客似云來。

縱使城內酒肆客棧多如繁星牛毛，可它依舊是最顯眼的那個。

只因宴春樓層高有三，一樓吹拉彈奏，縱情歌舞；二樓遍嘗珍饈，飲盡瓊漿；三樓香衾軟榻，花幔垂簾。每一層，都是頂尖的極致享受。

置身其中，如坐春風，名為宴春，實為春宴。

沈昭安平日里循規蹈矩，如坐樊籠，而今與顧歸辭一同夜不歸宿的肆意之舉，也讓她或有了困獸得返自然之感。全身心松弛在歌舞中，滌蕩著她束縛的靈魂。

她欲與顧歸辭就眼前歌舞音色作談，可此刻顧歸辭心里比高考還緊張，只匆匆推讓，閉口不談，“我自小不擅音律，只知附庸風雅。”

沈昭安召來小二，備好八葷八素的十六珍席面，顧歸辭也是味同嚼蠟般執筷點到為止。

她在等，也在賭，更是在跟從前的自己博弈。

雖然她了解自己筆下的角色，也深知這個書中世界的底色，可若真如她所料，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一夜無眠。

顧歸辭好不容易睜眼撐到天亮，就趕緊起來穿好衣裳等消息。

不一會兒，丹瓊就帶著消息敲響了她的房門。

“主子！主子”

顧歸辭起開門閂讓她進來，再讓她喝口茶慢慢說。

可丹瓊顧不上喝什么茶，允自說道：“昨日那人主子還記得罷，他昨日夜里死了！衙門的人現下已去了莊子上，坊間都傳開了。”

顧歸辭放下的心又立刻提起，既然第一步邁得穩健，那接下來的每一步，就都走不了回頭路了。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丹瓊，你看著你家姑娘，我還有事得出去一趟。我回來之前，切莫讓她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