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發車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窗外還是一成不變的麥田，眼前還是那對興高采烈的情侶，這兩者比起開始毫無變化，讓人感到懊惱。她第二次翻閱那本書時，已經十分疲憊了，她感嘆著自己被歲月帶走的精力，回憶著年輕時能專注地看一整天書的日子。

突然，在一旁酣睡的男人醒來，神秘兮兮地篤定道：“下一站就是目的地。”

“就算不是目的地我也無從論證。沒準你礙于面子，就說算錯了也會領著我下車”女人暗想道“這樣的事以前發生過。”

“叮——前方到站朝鶴市西站。叮——前方到站朝鶴市西站。”

女人這下沒法掙脫男人的手了，因為他們剛下火車，正被裹挾在人群當中，稍有不慎便可能弄丟對方。更別提這是一個對女人完全陌生的世界了。可到了門口時男人突然松手，尷尬地表示充電寶忘在了車上。

“這都是你固執地不讓用車上的插座導致的。”男人開玩笑似的抱怨。他一邊回頭，一邊叮囑還是老地方見。

老地方是哪？她立馬察覺出了異常，張口欲要涌出問題，但卻被迎面走來的人群嚴嚴實實地擋住，男人頭也沒回，顯然是沒有聽到。

“老地方是哪。”女人懵逼地問自己，她第一時間懷疑是自己遺忘了與男人約定過的地點，但直到她翻找了所有關于旅行的記憶，也沒有找到老地方是哪后，她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衰老。

“我可能已經老到糊涂的地步了吧”她悲哀地想。

再次見到男人，她怕被恥笑而沒有問老地方是哪里，只是當著男人惶恐的面，贊嘆起這里新鮮的空氣。

朝鶴以它的灘山聞名于世，男人希望女人能夠想起蜜月時周游全國而唯獨把它落下的遺憾，好忽略自己剛才一時激動導致的漏嘴。事實上，他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所城市。在大學剛剛畢業的時光里，他曾在這里暫居一年，那時他身強力壯，在工作的間隙里和初戀共登上了灘山二十六次，這一切男人從未向女人提起，女人也無從得知。

男人猜測她可能已經察覺，盡管那是一段無憂無慮合情合理的戀愛，但他任產生了被人抓著把柄的感覺。一并走出火車的路上，他又牽起妻子的手，并奇怪怎會如此冰冷。

女人被嚇了一跳“你的手真冷。”

女人看著他的臉色里落入一滴尷尬，泛起波瀾后又趨于平靜。

走出似曾相識的火車站，男人又站到了熟悉的馬路上，他竭力阻止身體的從容，在路肩旁的一排出租車中選了一輛靠前的。他敲敲玻璃，得到允許后拉開了車門，想著如何用外地人生澀的語氣說出地名，結果一張口就發現自己多慮了。

“去曹……”

他暗喜自己無意中說錯了話，吸了一口氣，又重復道

“去灘山旅游大廳。”

盡管陷入這般境地，男人卻沒有半點后悔，他虛弱的身體沉陷在出租車的座椅上，揣測著妻子一定因為多疑而奔向一個恐怖的誤會。他暗想，或許就在剛剛，女人從自己的神色中猜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女人，覺得她好像在思考，在猜測，可能正在回憶一些無關緊要往事作為自己出軌的證據。他想，女人一定在細品他剛才無意的漏嘴，失溫的右手，和反常的口誤，沒準還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天，她在自己的錢包外層發現的二十七張已用的潭山門票——它們形色各異，來自二十年前——她那時沒有表現出懷疑，現在卻一定把它連同剛才的種種一并算起，并得出了“自己出軌”這一令人哭笑不得的結果。

他對自己負心漢的形象深信不疑，女人發覺了他的注視，十分不解地以溫順目光回應，男人霎時覺得自己正在被寒心的洪水沖刷。

“你看我做什么。”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