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衛央,無視他的起床氣給他洗漱完畢,又趁他還在神游的時候給他喂下大半的早點,亦函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了:“少奶奶,少官起了么?奴婢已經請了楊大夫過來了。”
佳期將最后一點酥糖牛乳喂進衛央的嘴里,又拿了巾子給他擦干凈嘴,吩咐菲菲和寶妮把床幾撤了,她才應道:“起了,剛用過早膳。快請楊大夫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就跟在亦函的身后走了進來,那男子向著衛央和佳期抱拳揖了一揖就在亦函搬過去的圓凳上坐下了:“不知少奶奶今日一早喚我過來所為何事?我見少官的氣色尚可,且能進食,應無甚大礙。”
佳期站在衛央的床尾處袖著手笑道:“今日請楊大夫過來就是想跟您聊聊少官的病情進展,我看過您以前給少官開的方子,里邊有一味人參養榮丸甚是精妙,只是佳期覺得此丸藥性過于平和,反倒失了療效,所以少官服用多時也不見起效。不知楊大夫是否有此想法?”
楊大夫仔細想了想人參養榮丸的成分,不由得“啊”了一聲道:“確實如少奶奶所說,此丸藥溫補的功效大于治療的功效。因為少官年幼體弱,病情又反復,所以我們幾個大夫都不敢下猛藥,只能慢慢溫養。”
佳期點點頭:“其實光是這樣也沒什么大錯誤,只是府里的大夫有五六位,每位大夫擅長的又不一樣,所以難免開的方子就有沖銷的成分在。就像是丁大夫的方子里有一味明硝,正正是抵了您方子里的牛寶,所以少官吃了這么久的藥還無甚起色。”
楊大夫聽佳期這么一說,冷汗頓時下來了,說話也結巴了:“這,這,這是怎么回事?”
佳期還是一臉溫和的笑著說:“想是幾位先生都沒有交流過你們各自開的方子吧?這幾日大致看過幾位先生的方子,且不說一些幾乎雷同的方子吧,幾位先生的藥方都互有沖銷的藥材在。所以這幾日暫且就讓少官只吃一個大夫的藥,效果卻還比較明顯。”
楊大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聲道“是”,心里卻在嘀咕這小丫頭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神仙,怎的一下子就知道了他們幾個大夫心有芥蒂各自藏私的事情?
“楊大夫,我記得您的這味人參養榮丸里有黃芪,我參照了《和劑局方》,覺得若是再添加黨參和靈芝兩味藥進去藥效想必會更好,您認為呢?”
楊大夫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少奶奶此提議甚好,黃芪、黨參和靈芝都能固本培元,黨參還能消除些人參的燥熱,不過這分量如何,我還是要回去調配調配才知。”
佳期笑著點了點頭,楊大夫立即請去了。
亦函送走了楊大夫立即轉了回來,難掩一臉好奇之色的小聲問佳期:“少奶奶,您才看了幾天的方子,居然就看出來幾位大夫開得方子有相沖的了?”
佳期此時正端著藥碗喂還是迷迷瞪瞪的衛央,聽了亦函的話不由得又笑了:“其實我也是半猜半推理的。之前看了他們開得方子,許多都重復,開始還以為他們是商量過的,不求功效顯著,只求能抑制住病情,不過后來聽了少官回憶吃了各位大夫開的藥的感覺,就覺得不是這么回事兒了,再對照著查證了下醫書,果不其然……呵呵,這幾位大夫也是有真本事的,怎的就心胸眼光都放不開呢?唉,這樣就限制了他們往更高處發展的可能性啊。真正的醫者,應該是醫者無疆才對,對病人,對同行,都應該秉持開放、兼容的態度。”
亦函聽的不住點頭,雙眼更是熠熠發光:“少奶奶,沒想到您竟然已經站在這種高度上啦!您不去學醫真是浪費,太可惜了!”
佳期抿唇一笑,心里暗道:[這哪里是我說的話,這些話都是我媽媽以前掛在嘴邊的……]想到前世的媽媽,佳期的臉色驀地一黯,鼻子也酸楚了起來。
亦函本來還想說點什么,但是看到佳期的表情突然變成了傷感,她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趕緊閉緊了嘴巴站到了一邊,再也不敢多言。
事已至此,再如何追思也是空,前世的記憶就埋在心底最深處,只當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吧。佳期嘆了口氣,拈起巾子給衛央擦了擦嘴角,此時衛央的眼珠子才一轉,之前眸上籠罩著的那一層朦光立刻散去,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是沾上了水,濕漉漉的,看著很是干凈純真。佳期看著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愣神,好像,曾幾何時,她也看過這樣一雙眼睛?
“咳咳咳,你給我喝了什么?”這個時候才徹底醒轉過來的衛央一個不小心被蜂蜜水嗆了一下,嘴里的水差點噴了佳期一臉。
佳期趕緊放下杯子給衛央拍起了背,真是……之前半睡半醒間吃吃喝喝都好好的,怎的現在醒來了才嗆著了?
“好些了么?醒透了么?少官啊,昨兒夜里我仔細想了想,雖然說您身子骨弱,但是長期這么臥床,好人也躺出病來了,您現在還小,病情也大致控制的不錯,不過就是天天躺在這床上的,生生躺的手腳都沒有力氣了。這樣下去,我怕到時候您的病好了,您也走不動道兒了。所以我想從今天起,每天讓您下床走幾步,開始的時候咱就在屋子里走動走動,等您力氣見長了,我們再到園子里走動走動,也順便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樣等您能適應長途走動了,我們就可以去給大奶奶請安了。您看這法子如何?”佳期當然不怕衛央會拒絕,但凡提到關于大奶奶的事情,衛央就絕對不會說個“不”字。
果不其然,開始聽佳期說這個提議的時候衛央是滿臉不耐煩,但一聽到去給大奶奶請安,他的一張小臉兒頓時放出了光彩:“好好好,這個法子甚好。還等什么呀?現在就開始吧。”說著他一掀被子就要下床,佳期趕緊過去按住了他。
“哎喲您怎么說是風就是雨啊?總要讓我們準備準備吧?您貿貿然就跳下來,身體長期不運動,小心肌體一下子負荷不了會受傷。”佳期說著沖候在兩旁的亦函她們招了招手,亦函、菲菲和寶妮三人趕緊走了上去,“菲菲,你去把少官的衣服鞋子拿過來,外邊的袍子拿厚一點的;寶妮,你去把那些椅子和小幾子全部挪到邊兒上,免得少官磕著;亦函,你去把內室的窗戶關上,前邊兒外堂的門窗打開吧。”
三個丫環領命而去,佳期則拽過薄被包起了衛央,然后蹲下去按捏著他的腳踝:“有什么感覺么?”
衛央遲疑了一下:“有點麻,還有些痛。”
佳期點點頭:“嗯,因為您長期不動,經脈都堵塞了,所以要活動開了才好。”她說著沿著衛央的小腿一路按捏了上去,酸麻癢痛的感覺也隨著她的手經過的地方一路攀爬到衛央的脊椎處。
衛央盡力忍著異樣才沒神經反射的飛起一腳踢在佳期臉上,但是他的表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呲牙咧嘴的看著一點沒了平時的冷傲和臭屁。
“你是專門打擊報復的吧?”其實痛倒不怕,就是那酸麻很是要命,像是無數螞蟻在皮肉里鉆來鉆去,衛央都快把手中的錦被扯破了,光潔的額頭上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整個人隨著佳期的按捏一抖一抖的,那小模樣別提多招人虐了。(眾怒:也就你愛虐!)
佳期努力不讓嘴角揚的太高,生怕衛央看見一下子怒從心起那白玉似得小腳丫就在她臉上留下個到此一游的記號,不過她手上的勁兒卻一點沒留,用力之大,連她自己都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沒一會兒,菲菲抱著一堆衣服過來了,亦函忙完了她的分內事就去了幫寶妮挪家具,佳期將衛央的兩條腿都捏了一遍,站起來捶捶自己也蹲到麻掉的雙腿,然后接過菲菲手中的衣物給他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