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說起來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耿耿于懷許多年了。

我人生最開始的好朋友，有許多個便是小動物。和小動物們交朋友，糟糕的一點，就是會早早地認識“告別”。

從它們的第一次離開，我難過地試圖接受，心里暗暗想著，我一定要寫出它們，這是我可以不用告別它們的方法——寫出它們，便是用文字、故事搭建一個窩，能夠永久地挽留、安放它們。

那個時候我還很小，但我已經感受到，這個世界有些部分確實很糟糕，比如無法挽留的失去，比如無法叫停的時間。而且人的記憶太不可靠，所有我們當時以為最重要最寶貴的部分，我們還是會在此后的時間里，或者自己的腦袋里弄丟它們。

我為此著急到，五六歲時就希望嘗試寫點什么。當時認識的字不多，我把所有認識的字都叫過來了，指揮著它們在我面前排來排去，但最終只排出這么一句：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它離開我了。又倔強地排了一句：我好想念它。

然后對著那幾個字，努力著不讓自己難過。

許多年來我一直著急認識文字、著急嘗試寫作。只是，學著學著、寫著寫著，我似乎忘記了最開始是為什么想寫作。

總有聲音說，值得寫下、應該寫下的，是那種很重要的東西。過去的這么多年，我曾經努力去寫出“厲害的文章”和“重要的故事”，但心里一直有個聲音：難道不是在人心里分量越重的東西，才越重要嗎？

我人生最開始的這些好朋友，于我是如此重要；每個人人生最開始的這些朋友，是如此重要——我知道的，有人甚至至今還學不會和這世界交朋友。

我在蕪雜的記憶中翻找，努力調動它們曾留在我心靈深處的印記。我可以保證，接下來我寫下的，都是我記憶中千真萬確的事情。但我必須得抱歉地承認：我的確沒有把握，它們是否都真真切切發生過。

等長到一定年紀，容易發現，記憶和真實其實不是很好的朋友。很多時候，我們自己會創造記憶——但我已經知道了，那并不都是對自己撒謊，而只是因為，我們可以感受到的東西，遠比眼睛能看到、耳朵能聽到的多得多。

我想講的這些故事，它們當時就讓我明白，后來也時時提醒著我：這世間總有某部分是在意著我的，這世界總有些部分是試圖陪伴我、和我交朋友的。

在過了越來越多的日子后，我越發明白：只有一直知曉并且篤定這世界有著這樣的部分，作為人，因此，才能夠真正懂得并有能力學習珍惜他人和這世界。或許，也才有能力真正學習去珍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