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空間在失去中心的瞬間開始碎裂，越來越多的光束從不斷冒出的缺口中鉆進。

洛滿盈仰躺在地努力睜開眼睛，黎明漸曉的光景讓她想起了被宗門撿到的時候。

厚重的魔氣在逼近，嘶啞晦澀的辱罵聲鬼魅般涌入耳邊，她卻沒有躲開的力氣。

剛才是因為對方輕視自己沒有出手才勉強扛下來，現在一個暴怒的魔族是她無法對抗的。

洛滿盈閉上雙眼，靜靜等待著死亡降臨。

“叮——”

利器相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比起疼痛更先來臨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來人并不戀戰，劍尖一挑，以微妙的角度側身從魔族死角擦身而過。

卷起的衣角被撕裂，幸運的是身體沒有接觸到暴漲的魔氣。

交鋒只有短暫的一瞬，他的目的是救人，在化解一道強擊之后果斷選擇護著懷中的洛滿盈朝出口疾行。

洛滿盈掙扎著從儲物袋中摸出一把靈藥塞進嘴里，混著血腥味咽下去。

驟然乍起的光亮有些刺目，她瞇眼看著池紆堅毅的下顎線。

“咳咳！…大師兄。”

“別說話。”

甫一出聲，池紆厲聲止住了她。

抱著洛滿盈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似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善，他放輕了聲音。

“有師兄在，不必擔心。”

面對如此危急情況，他還是努力保持著大師兄的可靠，仿佛不過同以往每一次替宗門里的同門師弟師妹們闖禍收尾一樣。

但是方才強行抗下一擊后微微發抖的手讓他清晰地知道，這次不一樣。

即便池紆竭力掩飾，洛滿盈還是察覺到他的異樣。

她沒有說話，緊緊握著那顆獸牙。

靜默無聲漫延，隨著身后逐漸逼近的殺意心跳不斷加速。

池紆一邊提速一邊躲開背后不時襲來的魔氣。

素白的衣服侵蝕出道道痕跡，暴露在外的肌膚忍受著刺痛。

沒能完全壓抑的悶哼從嘴邊泄露些許，重重敲在洛滿盈的心上。

一個恐怖的猜想涌上心頭。

那個魔物不是追不上，而是貓捉老鼠般逗樂，讓他們誤以為有脫身的機會。

拉他們進入的結界沒有多大，逃竄的時間卻讓她無比難熬。

或許是向來風光霽月的大師兄第一次如此狼狽，或許是撕裂的靈脈和隱隱作痛的丹田開始枯竭。

又或許是無法逃離的恐懼讓她想起了雙親在她面前咽氣的那個晚上。

凌冽的風不斷刺激著傷口，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她沒有任何還手的余地。

“大師兄——”

風把熟悉的聲音帶到耳邊，洛滿盈瞪大眼睛看著被結界分散的同門們。

池紆沒有說話，將懷中的洛滿盈交給修為僅次于他的二師姐蘇蕪裯。

“保護好她，還有師弟們。”

以極快的語速說完一句話后，他果斷轉身直面跟來的魔族。

清俊的身形留下無數殘影，劍尖化出細線。

“不行，不能讓師兄一個人。”

洛滿盈忍痛站起，搖晃著剛走出兩步就要跌倒。

一只手臂摟住她的腰。

“你現在過去才是真的想讓他死！”

蘇蕪裯把她按著坐在地上，兩根手指并攏往額間胸口等多處穴脈點下。

氣上頭的師姐下手一時沒了分寸，下手的位置頃刻紅腫。

但效果很好，洛滿盈不斷泄露的靈氣像是關閘的水壩，將所剩無幾的靈力留在體內。

“屏氣凝神。”

比起被魔氣侵蝕的痛楚，蘇蕪裯的觸碰輕得像是風吹，卻讓洛滿盈安分下來，盤坐著閉目納氣。

師姐說得對，她現在沖上去只會讓大師兄分心，盡快讓自己恢復行動能力才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在她專心吸氣吐氣的時候，在空中與魔族交戰的池紆落入下風。出招的動作越來越慢，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盡管他是云天宗小輩里的第一人，各個門派里都聲名遠揚，當之無愧的大師兄，但在面對不知道多少年修為的魔族還是沒有意外地落入下風。

宗門的長老都稱贊他天賦過人，心性堅定，假以時日必將做出不得了的成就。

但是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在險象環生的修真道路上活下來。

池紆自小在宗門里長大，不算長的經歷可以說得上是一路順風，但在今天，他第一次直面近乎無解的死局。

誰也不會想到，平平無奇的小秘境竟然在最后關頭出現了一個境界遠超于所有人的魔族。

手中的劍在一次次交戰中冒出裂紋，虎口被震得幾乎握不住劍，池紆的五感漸漸模糊，僅憑著本能揮劍。

“小子。”

斗篷下的魔族沒有常人的面容，漆黑扭曲的黑氣裂開一道口子，“你很有天賦，但可惜的是遇上了我。”

野獸般的爪牙高舉，沒有蓄勢也沒有聲音。

數道細密的黑色射線以無法捕捉的速度對著池紆的面門襲來。

接不住的。

無數聲音尖叫著讓他快逃，透支的身體微微發著抖。

池紆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握住劍柄的指尖發白。

他依舊沉默，仰頭看著高處的魔族。

一陣清脆的聲音隨著手臂的動作發出，手中的劍在他舉起對準敵人前已然碎成片狀。

除去手中的劍柄，原先寒意凌人的長劍只剩下短短一節劍身。

即便是在這樣的絕境，池紆依舊不慌不忙。

靈氣的波動，身后的尖叫，遠處風掠過草葉的聲音，無數微小的聲音傳入耳里。

在魔氣逼近，幾乎要刺穿眼瞳時，他終于動了。

池紆偏頭避開，幾個轉身脫離包圍圈。

生死之間，劍意化形。

白得幾乎透明的手舉起金色的劍，輕輕幾下便將比先前更兇殘的招式的化解。

薄唇輕勾，池紆從胸膛中發出一聲輕笑。

斷掉的肋骨因此這個動作二次受傷，但此時他已經無暇顧及。

在直面死亡的一瞬間，池紆悟出了劍道真意，現在的他有自信能憑著手中的劍取得一線生機。

“云天宗弟子，池紆。”

池紆挽了一個劍花，擦傷的臉沒有破壞美感，反而平添了幾分意氣。

少年一掃疲態，墨色的眸子異常明亮。

“望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