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德這輩子在其他方面都平庸得讓人可憐。

唯獨在證物學與法醫學這兩處領域，出類拔萃。

這份天賦支撐他以這樣的性格走到今天，還沒有被警局視為徹頭徹尾的累贅。

也讓他在進行人生第一次蓄意謀殺時，行云流水。

甚至自己都感到吃驚。

浴雪神父的所有行兇卷宗，他這些年反復研習，早已經熟爛于心。

刀鋒入肉的角度、分離骨骼的順序、切割筋膜的技藝。

這些他曾經以為可以幫助自己鎖定真兇，將這個戀童癖繩之以法的關鍵細節……

居然在他刻意模仿之下，親手復現得七七八八。

一時間唐納德居然有些分不清楚，這究竟是種幸運，還是悲哀？

他想了很久，都沒能找到答案。

總之，原本生命體征姑且還算完好的布萊恩，就這樣被唐納德在舞臺上成功分尸，并被綁成了象征著“愛與救贖”的十字狀。

和十七年前，那些大雪天里被殘虐致死的男孩們一樣。

謀殺結束時唐納德有些體力不支，他到底沒有超能力，并且只是個被個人感情操控了行動的矮胖中年男人。

這也讓他沒能及時感知到背后有人接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人，遠遠看了一眼，只能看出是個體型偏瘦的男人……年紀應該比我要小。”唐納德話說到這里時“咕嘟”咽了一口唾沫，隨之浮動的喉結在冰涼而尖銳的骨刺上擦了一下，留下條淡淡紅痕。

“你就這么放他走了？”楊衡聽得眉頭緊鎖。

在干這種事方面，他自認有些發言權。

被人看見乃是大忌中的大忌，若是沒能及時殺人滅口，后患定然無窮。

“想追，但追不上。他一看到我馬上朝劇場外拔腿狂跑，當時外界在下大雪，我連看清他跑向哪條路都有些費勁……還記得嗎？上次在英雄協會我們說的第一句話，那個絆倒我的消防栓，就長在劇院門外的十字路口邊上。”

“后來也沒人再試過找你？”

“沒有，我第二天來到現場，當著同事們的面把這件事往‘浴雪神父復出’上面推的時候其實一直在左顧右盼，可直到今天，那個人都再也沒有出現。”

唐納德似乎已經泄完了心氣，把自己那天所做的事說了個干凈之后就閉上眼睛，甚至都沒試過從地上再爬起來。

看來初次殺人雖然在技術上困難不大，可在心理上……還是對這位職業生涯二十多年的老警長打擊很深。

楊衡看到他這般模樣，也沒了繼續威脅下去的心思，反手將落星骨刺收回袖中，看著窗外已初步成層的積雪，思索起來。

唐納德這番交代無疑更符合此前掌握的種種證據，也能夠解釋為何浴雪神父時隔十七年重新出手，卻只是打游擊戰一般，干掉了一個塞拉維克中學的害群之馬后邊銷聲匿跡

但是事態突然發展成如此走勢，還是讓人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施瓦辛諾那邊倒好交差，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自顧自挖出這么個嫌疑人來……就急吼吼想著怎么在加州主管面前表現自己，功利心也未免太強。

就算鬧了笑話，明面上怎么也怪不了只負責出面試探的Dr.stone。

事前說好的交易條件，一個都不能少。

真正讓楊衡感到不快的，是天生魔種的子虛烏有。

這個名聲在外的超級罪犯，居然只是一場騙局？

根本就沒有復出作案這回事情？

自己好幾天以來的奔波找尋，居然從一開始就注定徒勞？

這不僅在情緒上讓人感到失望，并且也有些打亂了楊衡原本的修煉計劃。

修真七重境界，小境界只需做到各類資源充足的同時心性堅牢，便可通過時間逐漸積累沉淀。

可大境界之間的關隘卻艱險非常，每破一重都難如登天。

楊衡前世自煉氣到筑基，又自筑基到金丹共破兩重大境界，每一次都是險死還生般的地獄體驗。

最后更是千年壽元耗盡，也未能突破元嬰。

因此重活一世之后，他便對突破大境界這件事極為上心，平日打坐修煉之余便時常暗自思量。

天生魔種作為冤孽魔氣自然所鐘，天生便是助益魔功的絕佳材料。

更加上以人類肉身作為承載，暗合了同類殺生相殘的精要本義，更是能在突破關隘時起到極其明顯的助推作用！

以楊衡的經驗推算，按浴雪神父所犯下的罪孽與扭曲程度……從煉氣期突破至筑基期，怕是僅以此一人作祭，也完全綽綽有余！

屆時道行一生，神通自長。加上他記憶中的種種邪術妙法，戰力與現在相比，又將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了。

可現在一切設想都已化作泡影，短時間內又根本找不到同等質量的替代品，自然是平白添了不少麻煩。

煉氣九層倒是容易，按此前的速度推算，恐怕也就是新年前這幾天的工夫……但看來要突破到筑基，又得扎扎實實等上起碼幾個月了。

他正如此作想，唐納德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鈴聲短而急促，在這棟燈光基本已經熄滅的老樓房里，聽了倒讓人心里發涼。

“接。”

楊衡揮手，對下意識看過來的唐納德說。

矮胖警長動作變得輕柔小心，像是怕引起楊衡誤會什么一般，接通了電話。

他的表情先是平靜，繼而鼻頭開始一點一滴，往外滲出冷汗。

到了最后，他根本合不攏嘴，海量驚訝似乎已將他整個人完全吞沒，幾乎已到了可稱作驚喜的那種程度。

“是，明白，我很快就能過來。

最后我還想確認一下……不，抱歉，當我沒說，有些事是不該問的。”

伴隨著這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反復出現，唐納德把手機放下。

他整個人似乎又在一瞬間擺脫了之前事情的所有影響，變得怔愣起來，甚至呆呆地主動拉住楊衡的手，嘰里咕嚕好一通說。

楊衡費了半天勁，才搞清楚電話是英雄協會打來的，要求唐納德作為鑒證專家再次趕往現場。

而其中蘊含的離奇信息，又給原本似乎已經明朗的局勢，蒙上了一層誰也猜不透的面紗：

超級罪犯浴雪神父，繼此前在杜比劇院成功作案后，終于又在半小時前現身市區。

他的強大程度，比起十七年前，不可同日而語。

已經爆發過的那場戰斗，不到一分鐘就以他的完全勝利告終。

D級英雄蘿賓，至今重傷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