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斯堪德與混沌試煉
- (英)A.F.斯特德曼
- 8290字
- 2024-12-16 16:59:35
第二章 荒野突變
當天晚上,斯堪德來到了福星惡童的馬廄。獨角獸警覺地睜開一只眼睛,紅色和黑色的光交替閃著,聯結中掠過惱怒的震顫——它被吵醒了,很不高興。
“我能跟你一起睡嗎,小伙子?求你了,行不行?”近來斯堪德一直都沒有要求睡在福星惡童的翅膀底下,但現在他必須這么做。夏天里有那么幾次,福星惡童想要獨占馬廄,就用火焰或寒風警告他。然而今晚,黑色獨角獸卻蓬起了羽毛,仿佛在說:“哦,好吧,如果你非來不可的話。”它抬起一側巨大的黑羽翅膀,讓斯堪德依偎在身邊。
“嘿,你這是怎么啦?”斯堪德輕聲細語,撫摸著福星惡童的身子。
福星惡童低聲叫著,胸膛隆隆作響,斯堪德通過聯結感受到的情緒很雜亂。他用腦袋抵著福星惡童的身體,聽著獨角獸的呼吸,盡量安慰自己:司令的甲胄師不是說了嘛,這種情況對英少生的獨角獸來說很正常。
不一會兒,騎手和獨角獸睡著了,共赴補魂者的夢境。
斯堪德現在已經駕輕就熟。夢境中他與肯納剛一重疊——一只白色的手一晃而過,不是他的手——就立刻從她身上脫離,在她身邊坐下。姐弟二人坐在樹屋外的平臺邊,垂著雙腿晃蕩著。這肯定是凌云樹堡的某個地方,因為斯堪德抬頭望去,只看見一片蔥蘢。他知道,夢境中的地點與騎手此刻所在的位置一致。于是他沒有久留——他不是來找肯納的。
聯結牽動著斯堪德的心。在過去的一個月里,他和福星惡童這么做過好多次,那閃閃發光的聯結向著極外野地延伸,他也沒多看一眼。
斯堪德觸碰到了白色光索,沿著它向前跑,闖進了——
“她在哪兒?”
斯堪德的夢境與肯納命定獨角獸的夢境重合了,每一次進入補魂者的夢境,他都經由聯結感知到那頭灰斑獨角獸的疑問。
“她在哪兒?”
斯堪德試著平復自己的情緒,想象姐姐的臉,可是——
殺戮。血腥。孤獨。憤怒。
斯堪德不由得哆嗦起來。荒野獨角獸今天憤恨異常。它掙扎著想要脫離它的身體,想要把他們的感覺剝離開來。斯堪德感到可怖的暴怒降臨,暗影遮住了他的視線,而后疼痛襲來。他的胸口疼得像火燒,腦袋里嗡嗡作響。他在夢境里停留太久。他總是停留太久。他喊了出來。
“小堪?”
有人搖晃著他,將他喚醒,讓他擺脫了荒野獨角獸無盡的痛苦。
肯納站在弟弟面前,棕色的頭發亂蓬蓬的,蒼白的臉上滿是擔憂。斯堪德本能地向她伸出了手,就像小時候那樣,而她的回應沒有一絲遲疑。他們緊緊地擁抱,他胸口和腦袋里的疼痛消散了。她身上散發著馬蓋特咸咸的氣味,還有凌云樹堡的松樹清香——家的感覺。
“做噩夢了?”
斯堪德點點頭。這是個好借口——他從小就總做噩夢。他還不想跟肯納細說補魂者的夢境。她知道他夢見了她命定的獨角獸,但她不知道他現在還在深入夢境,也不知道那夢境會傷害他。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斯堪德換了話題。
“來看看蒼鷹之恨。你想一起來嗎?”肯納的語氣里有幾分異樣,但他還是跟著她,沿著馬廄的環形走道往前走,燈光照亮了欄門后探出的獸角。他喜歡姐弟二人獨處的時刻,不過這種機會不多,因為肯納現在還得和馭水教官同住一間樹屋。
喘息聲和尖叫聲回蕩在身后,他們走近了蒼鷹之恨的圍欄。它被夾在中間,兩側是凌云樹堡最強大的獨角獸:馭水教官珀瑟芬·奧沙利文的天庭海鳥和雷克斯·曼寧的銀光女巫。雷克斯不僅是銀環社的新任社長,還是凌云樹堡新任命的馭風教官。
據弗洛說,雷克斯不想張揚自己這“銀環社首位兼任凌云樹堡教官的社長”的稱號。斯堪德則懷疑,這與雷克斯聲名狼藉的老爸去年殘殺荒野獨角獸的事脫不開干系。他濫殺不嫌多,因為這樣斯堪德就永遠不能幫它們和各自命定的騎手重建聯結了,而那些騎手正是被擋在孵化場大門之外的馭魂者。
肯納打開了蒼鷹之恨的欄門,用福星惡童的果凍軟糖逗它。斯堪德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他不信任荒野獨角獸,無法將姐姐托付給它。現在不能,以后也可能永遠不會。荒野獨角獸會比肯納活得更久。偽造的聯結意味著蒼鷹之恨沒有像福星惡童那樣放棄自己的永生。它們之間永遠沒有平等。他回憶著剛才的夢境,安慰自己:肯納命定的獨角獸還在,還安全。
“蒼鷹之恨怎么不吃呢?”肯納放棄了,把爸爸寄來的軟糖塞進黑色褲子的口袋里。肯納穿的是正式的騎手制服:黑色短靴,黑色T恤,黑色褲子。但在她獲得批準正式成為凌云樹堡的成員之前,是不能穿元素夾克的。
斯堪德聳了聳肩:“福星惡童一出殼就吃了一塊。要不是從小就喂,它可能也不會喜歡。”
“蒼鷹之恨出殼后,沒時間吃糖。”肯納平靜地說著,斯堪德沒有回應。她幾乎從不提起和織魂人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每次他先提起,她都會結束這個話題。博比的話鉆進了他的腦海:你有沒有想過……
“小肯,”斯堪德試探道,“你說沒有時間,是什么意思?”
“因為我不應該出現在孵化場,不是嗎?媽媽怕別人發現我們。”
“那你和織魂人聊得多嗎?”斯堪德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她在一起的那幾個星期?”
肯納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還能告訴你什么,小堪。我知道人人都想從我嘴里問出織魂人的秘密,可說真的,我們都沒怎么說過話。她顯然打算織造聯結之后就……拋棄我。”肯納哽咽了,“她把我扔下了,記得嗎?我只想忘記這一切。”
“是啊,我知道。對不起,我不應該——”
但肯納突然回頭看了看蒼鷹之恨,又望向福星惡童的圍欄,臉上浮現出決心已定的神色。
她抓住斯堪德的胳膊。“好了,奧沙利文教官應該提過吧,他們今晚要開個關于英少生的大會——可能跟聯考有關?我在想,也許……”肯納深吸一口氣,“你可以幫幫我,讓我騎一騎蒼鷹之恨?”
最后一個詞說得緊張又含糊,斯堪德明白了,肯納早就想好要開口求他了。“小肯,你知道,他們還不允許你騎——”
“我已經落在其他初出生后面了。”肯納打斷他,“我能肯定,卡扎馬司令隨時都會批準我參加訓練。到時候我卻連騎都沒騎過蒼鷹之恨,那該多丟臉啊!”
“你很快就能趕上大伙兒的!”斯堪德安慰她。
但肯納一遍遍地將同一綹頭發捋到耳后,沮喪至極:“我覺得我跟它很疏遠!我知道騎一騎會有幫助的!求你了,小堪,幫幫我吧!”
斯堪德猶豫了,他理解肯納的感受。就在幾個月前,離島的元素失衡影響了他和福星惡童的聯結,斯堪德也被危險、嗜血的狂躁所控制。為此,福星惡童被監管起來,一連幾個星期,他都不能觸摸自己的獨角獸。“我不——”
肯納雙臂環抱,眼神冷峻起來。“如果有必要,我自己就可以騎上蒼鷹之恨。我是在請求你的幫助,而不是許可。”姐姐臉上的嚴厲神情仿佛在說“我比你大,照我說的做”。這是她從小就學會的神情,因為爸爸的狀況時好時壞,無法撐起這神情背后的權威。
斯堪德曾擊敗織魂人,救下新元飛霜,曾從開鴻騎手和荒野獨角獸女王那里贏得尸骨手杖。盡管與所謂“非法”的魂元素結盟,他還是一路走到了訓練的第三年。他一直為成為混沌騎手,為實現夢想努力著。所以,斯堪德知道,他現在已經能夠反抗姐姐的權威。只是,他不忍心讓她失望。
十分鐘后,斯堪德和福星惡童穿過了圍墻馬廄的東門,后面跟著隱在樹影中的肯納和蒼鷹之恨。福星惡童的不安在聯結中翻騰,斯堪德想傳遞些積極情緒,可他自己也力不從心。他已經后悔了。上方樹屋里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嘰嘰喳喳的聲音,都讓他緊張得肚子疼,每一根搖曳的樹枝都似杯弓蛇影。蒼鷹之恨一直發出咝咝的喘息聲,意圖獵食似的,聽來叫人毛骨悚然。他暗自祈禱它千萬別施展荒野獨角獸的獨門魔法“腐臭轟炸”——凌云樹堡里的人不可能聞不到!
他們來到了游民樹下。斯堪德最先想到的不太可能有騎手出沒的地方,就是這里。月光鉆過繁茂的枝葉,游民樹半明半昧地閃著光。樹皮上嵌著元素徽章的碎片——這些徽章的主人不再是騎手,成為游民后,他們就沒資格留在凌云樹堡。沒人喜歡來這兒。這地方提醒著大家曾有朋友離開,而他們自己的表現要是不夠出色,徽章也會被嵌在這里。
肯納對樹不感興趣。她滿懷期待地望著斯堪德,興奮得眼睛亮晶晶的。斯堪德不由得有些心軟。
斯堪德盡力放松下來。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教官們也都聚在奧沙利文教官的樹屋里。肯納只是在蒼鷹之恨背上坐幾分鐘,然后他們就把獨角獸送回去,誰也不會知道。斯堪德甚至都不打算告訴他的隊友。
他想象得出他們的反應。弗洛會驚恐不已,因為他帶著肯納違反了教官的規定。米切爾會滔滔不絕地抱怨,說他們應該制訂好計劃再行動。博比則會因為斯堪德沒帶她一起來而生氣。
不行,絕對不能告訴他們。
“先看我怎樣騎上福星惡童,然后我再跟你細講。”斯堪德說著翻身跨上了福星惡童光溜溜的脊背。教肯納做事,感覺有點奇怪。從小到大,大部分事情都是肯納比他強。
肯納聳了聳肩。“看起來很簡單啊。”她這么說,聲音卻有些發顫。
“是嗎?”斯堪德問,“我第一次騎福星惡童的時候可緊張了。”
“我不緊張。”
“其實沒必要現在就騎,你懂的。”
“有必要。”肯納堅定地說。
斯堪德放棄了:“那好吧。像我一樣,面朝蒼鷹之恨的身子。”
肯納剛走近,蒼鷹之恨就咆哮一聲,她嚇了一跳,掩飾著自己的緊張。福星惡童的翅膀抵著斯堪德的膝蓋,猛然一抽,胸腔隆隆轟鳴,沖著荒野獨角獸幼崽發出了警告。福星惡童能感覺到肯納對斯堪德有多重要,他們都戒備著,一旦有意外,隨時召喚魔法。
“然后你要——”
但肯納已經爬上去了,伏在荒野獨角獸的背上,極力地穩住自己,但還是搖搖欲墜。蒼鷹之恨低聲咆哮起來,鬼魅般的獸角左右搖晃。肯納似乎毫不在意,右腿一抬就跨坐上去,緊緊地抓住了蒼鷹之恨蜜色的鬃毛。“好了!”她叫著,所有的恐懼一掃而空。
“小點聲!”斯堪德提醒道,但他也忍不住咧嘴笑了。他的姐姐終于騎上了獨角獸,位置和姿勢都很完美。
“沒想到你騎荒野獨角獸都這么容易。”斯堪德假意抱怨,實則內心充滿了驕傲。
肯納笑得很開心。“和咱們那次嘗試滑板一樣。我當時就覺得,那對咱們以后成為騎手有幫助,因為同樣需要平衡嘛!我滑得挺好,可你就摔了個——”
“喂喂!”斯堪德說著也笑起來,“才不是那么回事呢!我可加入了——”
“疾隼隊,”肯納嚷嚷著打斷他,“凌云樹堡的精英飛行小隊什么的。戾天騎手這樣,戾天騎手那樣,你一天得顯擺個十次。”
“我可沒有。”斯堪德咕噥道,但他幸福得暈暈乎乎。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和肯納都必須表現得很懂事。為了照顧爸爸,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以身試險或打破規則。可現在,他們身在離島,兩人都成了騎手,一切都是那么的——
距離最近的樹干上,樹上的鎧甲反射過一道綠光。一開始,斯堪德看不清它從何而來,因為它太亮了。但轉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了,是肯納手掌上那來自孵化場的傷口在發光。
“你在干什么?”他低聲叫道,生怕驚動上方樹屋里的騎手們。
黑暗中一道道光勾勒出肯納的臉,綠色的,然后是紅色、黃色、藍色、白色。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反而露出了勝利的神情。
“小肯,快停下!”斯堪德突然不那么信任她了。她在銀色要塞不是沒能召喚出任何魔法嗎?“你還沒準備好!你還沒學會怎么控制它!別人會看到的!”
砰!
泥土、樹根和樹皮炸飛了,向上掀起,碎片無數,斯堪德什么也看不見了,直到福星惡童猛吹一口氣他才看清一切。
蒼鷹之恨揚起前蹄直立,背上騰起黑霧,清晰可見的骨架映著月光閃閃發亮。肯納的手掌不再發光,她死死地抱住了獨角獸的脖子。不可思議的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一幕。游民樹!肯納和蒼鷹之恨在這棵名樹四周炸出了一個大坑。坑一直延伸到了樹根下。樹根似乎已經腐爛,像是染上了某種可怕的疾病。整棵樹吱嘎作響,散發著不祥的氣息。時間仿佛放慢了。福星惡童抬頭望著泛著熒熒火光的樹干,眼中閃著黑色和紅色的光。蒼鷹之恨的前蹄重重落地,游民樹的樹干呻吟著,隨后開始傾斜。
“咱們得離開這兒!”斯堪德沖著肯納大喊。兩頭獨角獸好像很清楚危險將至,向著凌云樹堡的圍墻沖去。
斯堪德回頭張望了一次又一次,他們還沒沖出去。耳中只能聽見木頭崩裂的聲音,樹葉暴雨般噼里啪啦地砸在鄰近的樹上,嵌在樹干上的徽章碎片像一顆顆金色的冰雹落在斯堪德的頭發里。
一根樹枝墜落,擦過肯納的肩膀,嚇得她驚聲尖叫。
驚慌失措的斯堪德騎著福星惡童猛然轉向,把蒼鷹之恨逼向左側。兩頭獨角獸奇跡般地沖進了凌云樹堡圍墻的拱門里,蹄子踏在石頭上,咔嗒作響。
斯堪德跳下福星惡童,又把瑟瑟發抖的肯納從蒼鷹之恨背上拽下來。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們發現這是她干的。斯堪德和肯納合力把蒼鷹之恨推回馬廄的圍欄里。它火花亂噴,余燼落在斯堪德左手的拇指上,灼傷了他的皮膚。
嘩啦!
游民樹終于徹底倒了,巨大的沖擊力震得馬廄的石頭地板都顫個不停。有人會發現他們的。沒時間了。
斯堪德沒理會拇指的刺痛,一把抓住肯納的手。福星惡童感受到他們的急迫,小跑著沖在前頭。他們匆忙經過一排排圍欄,一盞盞吊燈一閃而過。終于,福星惡童尖叫著迎向紅夜悅,鷹怒和銀刃則隔著欄門,偷偷打量著汗流浹背的兩人。
斯堪德閂上福星惡童的欄門,這才注意到姐姐臉色煞白。她的兩頰泛起了幽靈般的白色,整個人痛苦地縮成一團。
斯堪德沖向拱腰縮背的肯納:“你受傷了嗎?”
“小堪,”她輕聲說,“我有點不對勁。你看我的血管!”
斯堪德拉起她顫抖的手一看,膽汁差點兒嘔出來。肯納胳膊上的靜脈呈現出屬于土元素的深綠色。他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血管凝固,變成了蜿蜒的藤蔓,從她的皮膚里凸了出來。他清清楚楚地摸到了她手腕上的那條。
“這是突變嗎?”肯納的聲音里交織著恐懼和興奮。
斯堪德剛要回答,肯納就疼得大叫起來,一根刺穿透了她的皮膚。
吵嚷聲沿著圍墻傳來。有人發現了倒下的游民樹。
“啊——”肯納叫著,藤蔓彎彎曲曲地纏繞著她的右臂,新冒出了更多的尖刺。
“快走,小肯。”斯堪德的聲音顫抖著。他把她攙起來,扶著她踉踉蹌蹌地回到樹林里,不去理會游民樹那邊傳來的喊叫聲。肯納勉強爬上最后一級梯子,尖叫一聲,摸到樹屋的金屬門,兩個人幾乎一頭摔了進去。
斯堪德的伙伴們都窩在豆袋沙發上:博比吃著三明治,米切爾在看書,弗洛正疊起一封信。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斯堪德。
“幫幫我。”他小聲說。他不知道他想讓他們干什么,他只知道他需要他們。
博比和弗洛立刻攙過肯納,扶著她躺倒在紅色的豆袋沙發上。尖刺還在不斷地冒出來,但她已經沒有了反應,臉色灰暗,似乎失去了意識。米切爾跪在旁邊,瞇起眼睛,仔細觀察著纏繞在她右臂上的黑色藤蔓——現在已經蔓延到了黑色T恤的袖口底下。
斯堪德仍然呆立在門口。都是他的錯。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米切爾在問他話。
“出什么事了,斯堪德?這看起來像突變。她不使用魔法怎么會突變?”
斯堪德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騎了蒼鷹之恨。”
弗洛立刻追問:“你發現她時她就這樣了?”
“不是,我……”斯堪德遲疑著說,“我幫了她。她很難過。我不知道還能怎么辦。”看到大家的表情,他慌了,“反正她遲早會騎上蒼鷹之恨!”
博比好奇地打量著他,但這一次,她把自己的想法藏在了心里。
米切爾卻氣炸了,手舞足蹈地嚷嚷:“火球威猛!你瘋了嗎?你沒想過教官們知道了會怎么樣?你,斯堪德,一個馭魂者——沒錯,魂元素在離島上仍然是非法的——竟然協助你的姐姐……織魂人在她和荒野獨角獸之間偽造了聯結……你,你……”他氣結,“你到底幫她干了什么?”
“你怎么能冒這個險,小堪?”弗洛輕聲問。然而,她的聲音里還有些別的東西——憤怒?委屈?
豆袋沙發上的肯納動了動。“不怪他,”她臉上恢復了血色,“是我求他幫忙的,是我執意要騎蒼鷹之恨的。”
米切爾的頭發熊熊燃燒:“斯堪德不是單細胞生物,他自己有腦子,只是顯然不怎么用罷了。”
斯堪德沒搭茬,他更關心肯納的情況:“不疼了是嗎?”
她點點頭,睜大了眼睛。“現在只有一點兒癢。只有突變發生的那一刻才疼。”她突然興奮起來,“你能相信嗎?我竟然也出現突變了!疼痛是正常的嗎?”
“不是。”斯堪德、米切爾和弗洛異口同聲地說。
博比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有點兒疼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沒什么影響!看看她!狀態很好啊!你們比遭遇暴風雪的蛇還要大驚小怪!”
肯納笑出了聲,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確實毀了一棵樹。”
見她安然無恙,斯堪德的怒火終于爆發了:“那不是什么普通的老樹,肯納!那是游民樹!”
“你毀了游民樹?”弗洛目瞪口呆。
“整棵倒了。”斯堪德輕描淡寫,仿佛那不算什么災難。他轉而質問肯納:“你當時在想什么?召喚魔法,注入聯結,你要干什么?”
但肯納已經倚著豆袋沙發睡著了。
斯堪德拿來毯子,蓋在肯納身上,他小心地避開她胳膊上的突變——藤蔓上的尖刺清晰可見。
博比聳了聳肩:“反正也沒人喜歡游民樹。”
“這不是重點。”弗洛輕聲道。
“是土元素突變。”米切爾嘀咕著,“可她不是馭土者啊。應該還有別的吧?”
“別的……會不會傷到她?”弗洛驚恐地問道。
這下就連博比也擔心起來了。斯堪德知道,他的三位好朋友此刻的所思所想和他一樣:織造出的聯結包含了五種元素,還有四種突變在等著肯納。
難道每一次都會劇痛難忍?會不會還有什么危險是斯堪德沒想到的?他的思緒飄向了極外野地,飄向了那頭灰斑獨角獸,還有那個尚未成形的計劃。
找到解除偽造聯結的辦法,突然成了迫在眉睫的重任。
斯堪德祈禱沒人發現倒了的游民樹與肯納有關,但當晚,奧沙利文教官的到訪打破了他的希望。
樹屋的金屬門猛然洞開,驚醒了肯納,馭水教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雙目漩渦激蕩,盈滿厲色,來回地打量著斯堪德和他的姐姐。她滿腔怒意,只說了三個字:
“跟我走。”
姐弟倆一句話也不敢說,緊趕慢趕地跟著奧沙利文教官走了。他們走過搖搖晃晃的棧道,爬上層層疊疊的梯子,最終來到了教官們的樹屋。要是其他時候來,斯堪德可能還要欣賞欣賞平臺上鮮花盛開的拱門、從平臺中央穿過的大樹、一圈圈盤繞在樹干上的吊燈,但現在他眼里只有四座不同顏色的大樹屋,樹屋各踞平臺一角,顏色與各位教官的結盟元素相應。阿加莎的樹屋與這里隔著一條棧道——畢竟,官方認可的元素仍然只有四種。
水元素樹屋的門廊卷起一陣波浪,攏住斯堪德和肯納,送他倆跟在奧沙利文教官藍色的斗篷后面進了門。
肯納來到凌云樹堡之后就一直住在這里,斯堪德卻是第一次進入馭水教官的樹屋。他立刻被嵌在墻壁上的玻璃魚缸吸引了,晶瑩剔透的魚缸里面,是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魚。
奧沙利文教官發現他在看魚。“業余時間,我救助受傷的魚,幫它們重返家園。”她突然開口說道,“人總得有個愛好。你現在用不著擔心我的魚。”
在凌云樹堡的兩年,斯堪德和奧沙利文教官關系很親近,可她還是常常像她那頭灰色的頭發一樣尖銳嚴苛。實在難以想象,她竟然會溫柔地照料這些受傷的魚。
教官轉向肯納。“我接到一些報告,說你——”她頓了頓,藍色的眼睛掃向肯納藤蔓纏繞的胳膊,“說你出現突變了。”
“是的。可是——”肯納答道。
“事情是這么——”斯堪德也同時開口解釋。
“夠了!”奧沙利文教官喝道,“不承認也沒用。游民樹恐怕已無法恢復原樣。有十名騎手向我指證,樹倒之前,你們兩人正在樹下。”
她漩渦翻涌的眼睛盯著斯堪德:“你明知道肯納是不可以騎上蒼鷹之恨的。洪流奔涌!到底是什么讓你膽敢如此違反規定?”
“我以為不會有人——”斯堪德剛開口就剎住了。
“看見,是嗎?你以為不會有人看見目前在訓的唯一一名馭魂者和荒野獨角獸女孩弄倒了凌云樹堡最大、最古老的樹?”
奧沙利文教官轉身沖著近旁的魚缸深吸一口氣:“如果你倆再小心一點,或許還真能保守秘密,不讓我們知道肯納已經召喚了魔法。可騎手們來報告時,雷克斯·曼寧就在我的房間——所有教官都在。這下恐怕要驚動司令了。肯納,為什么要冒險做這件事?銀色要塞的調查就要結束了!”
斯堪德心里發慌:“可是,騎手和獨角獸不小心破壞樹木是常事啊,所以那些樹才都包著鎧甲!”
“那些騎手聯結的可不是荒野獨角獸!命運懸而未決的也不是他們!”
肯納像要哭出來似的:“卡扎馬司令會不會不準我參加訓練了?”
奧沙利文教官嘆了口氣:“我認為尼娜不會因為這件事就針對你,肯納,即便她知道你使用了魔法,并造成了巨大影響。”
“這是意外!”斯堪德堅持道。
奧沙利文教官沒理他:“卡扎馬司令從一開始就站在你這邊,但要說服她和銀環社同意你參加訓練一直都是難題。現在,毫無疑問,他們還要研究研究你的新突變。”
“不能保密嗎?別讓他們知道我出現突變了,行嗎?”肯納小聲問,“現在先別說?”
奧沙利文教官嚴肅地看著她:“想都別想。讓離島上的人相信你已經夠難的了,你要是再掩蓋自己的真實情況,那就可能什么都沒有了。”
肯納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建議你們二位,從現在起,都給我好自為之。”
“好的,教官。”斯堪德和肯納一起應道。
奧沙利文教官洶涌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斯堪德:“我費了很大力氣才讓肯納和蒼鷹之恨留在凌云樹堡。請不要再讓我如此失望了。”
斯堪德內疚不已。他沒想到奧沙利文教官幫了他們這么多。
馭水教官打開屋門:“回去睡覺,斯堪德,明天可是你們英少生的大日子。”
斯堪德偷偷看了眼肯納。他不知道她是臉色發白,還是魚缸折射出了詭異的光映在了她臉上。
“你姐姐不會有事的。”奧沙利文教官篤定地說。
“明天見,小堪。”肯納無力地揮揮手,突變的荊刺藤蔓映著吊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