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亂剛退，五通廟中的香火就興旺成這個樣子，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不知道這沖天而起的香火之中，有幾分是懷揣對神靈的敬重，又有幾分是對人世福祿的奢求，還是更多只是亂世之中，對活命的一種寄托。

陳升看著五通廟中進進出出的涼州百姓，衣服都算干凈，但各個面有菜色。

心中便知道，妖族圍攻涼州城雖然時間不長，但確實已經對城中百姓的生活造成了影響。

如果不是自己適時引動那神秘的沼澤，用不上多久，涼州城就會不攻自破。

正如那頭逃走的脫胎境大妖所言，一座古城而已，又能撐得了多久。

妖族破城之日，五通廟中享用香火的神靈，真的會化身而出，保護信眾么？

還是依舊端坐在神堂之上，享受著妖族同樣的香火。

這個道理，大部分百姓未必明白。

甚至是與妖族廝殺的城衛軍人，也未必能夠明白。

劉誠見陳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還以為他是被自己剛剛所說眼中，心中有所顧慮。

當即笑言道：“你且大膽朝前走，不說別的，單憑你在陳氏院子里，能與神威武者正面交鋒，刺史大人一定不會落下你。”

陳升對著劉誠微微頷首，又看向孫由己。

孫由己點頭道：“先進去看看。”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不著急將陳鎮海的事情上報，眼下最關鍵的事情，還是陳升能否有資格接受神威照徹。

命令其余城衛軍在五通廟門口原地待命，劉誠便帶著陳升和孫由己往廟里走。

邁過高過膝蓋的門檻，陳升單腳踩進五通廟內，被黑泥覆蓋的石磚上，傳來一陣滑膩之感。

仿佛腳下的石磚，是某種生物的一塊鱗片。

劉誠回頭催促：“別愣在門口了，這五通廟從外面看著不大，里面還是不小的。尤其是今日香客眾多，說不準就要被人群沖散了。”

陳升壓下心中不適，連忙跟了上去。

劉誠在前面帶路，避過了人群簇擁的八角高塔，穿過一堵矮墻，便是一連排廟祝的居所。

側面還有一個拱門，透過拱門，瞧見的分明就是五通廟外的大街，劉誠卻絲毫沒有猶豫，向著拱門鉆了進去。

整個人像是直接融進拱門內一般，瞬間消失不見。

陳升心中頗為好奇，孫由己在一旁呵呵一笑。

“我就說，這座五通廟看起來太小，如何容得下神威照徹這樣大的場面，原來是文道的手段。”

陳升心中一動，看向孫由己。

“孫長老看出來這拱門的門道了？”

被陳升一問，孫由己極為受用，因為御獸不在身邊而受到的憋屈，也消散了一些。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拱門之內，便是文道手段，黃金屋。只要有人穿行，就會受到施術者的篩選，尋常百姓若是誤入，這里便是五通廟后門。但要是與此次神威照徹相關之人穿過拱門，走進的卻是真正的照徹之所。”

說完，他就邁動步子，向拱門之中鉆去。

直到孫由己也如劉誠一樣，消失在拱門之內，陳升才湊到拱門邊上。

旋即，開啟了無限視野，鳥瞰整座涼州城，深入涼州城之下，也沒能發現拱門之后的空間所在。

“并非是傳送法陣一樣的陣法……”

說是文道手段，從書中自有黃金屋來看，倒像是一種以精神構想出來的虛幻洞天。

仙道之中，身成化神之后，方能有此偉力。

陳升習慣了以無限視野探查周遭，第一次遇見沒法實現探查的情況，竟還有些不習慣。

心中自嘲，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過分依賴這項能力了。

他試探著邁出一只腳，跨入拱門之內，腳掌落處，質地松軟如肉，隱隱傳來一股令人惡心的滑膩之感。

陳升皺眉，另外一只腳也踏了進去。

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周圍再次清晰時，已經來到一處森嚴祭祀場所。

腳下，是一片堅實的大理石鋪就的廣場，廣場正中，有一座偉岸的高臺。

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香氣，讓人聞了便感到頭暈目眩。

陳升敏銳地發現，這股香氣中，隱隱藏著血腥味。

他抬眼看去，周圍空蕩蕩一片，根本不見孫由己和劉誠的身影。

高臺上，一個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音響起。

“沒錯，這香氣是由廟內檀香與血祭之物的腥氣混合而成。”

陳升皺眉，自己并未說話，這聲音怎么像是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聲似的？

“你踏入由我精神構想出的黃金屋，心中動念，自然要為我所知。”

陳升一怔，心中正有念頭要涌起，又被他強自干擾掉，只是來回思索幾道極為繁瑣的數算題。

“嘿嘿，你倒是謹慎，沒人希望自己心中的念頭被他人知曉。畢竟，無論看起來如何圣賢的人，心中的念頭十有八九都是齷齪的。”

“但是你大可放心，隨意去想，在我這里，凡事論跡不論心。除非，你真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是碰見沒經驗的人，只聽到這聲音如此說，便會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心中隱藏最深的秘密。

可陳升早就有對付釋家他心通的經驗，一門心思去想那些數算題，同時在心思之中偶爾夾雜著一些與兩名丫鬟耳鬢廝磨的場景。

“嘖嘖，食色性也，你這花樣也太多了些……我問你，你可是妖族尖細？”

妖族尖細？用這種方法探查確實比較妥當。

陳升心中這個念頭一出，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他只感覺腳下一輕，周遭場景如鏡面般碎裂。

一個略顯擁擠，與之前所見類似的的祭祀場所展現在陳升眼前。

身側，正是比他早進來片刻的劉誠和孫由己。

腳下潔白的大理石板，也變成了鮮紅的肌肉組織，一絲絲肌肉蠕動繃緊著。

陳升卻忽然閉上眼睛，悄然開啟了無限視野。

祭壇四周，空空蕩蕩，他將視野拔高、拔高、再拔高。

此處空間上方的界線并沒有多高，無限視野直接越過纖薄的空間界線，入目處便是一叢叢望之不盡的漆黑草叢。

等視野再次拔高。

陳升終于看清。

漆黑的草叢，原來是一個乞丐蓬亂的頭發！

五通廟外，那乞丐忽然驚醒，左右環顧，腦海中有數十個不屬于自己的聲音響起。

所謂黃金屋，竟存在于一個乞丐的頭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