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恍惚起身，捂著頭沖進五通廟內，本就擁擠的香客隊伍，頓時被乞丐撞得人仰馬翻。

八角高塔底下，忙著收錢的廟祝，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騷亂，起身呵斥一眾香客。

“胡鬧些什么，驚擾了大神，我看你們誰能好過！”

可惜塔外的騷亂，并沒有因為廟祝的恐嚇之語，得到平息。

身體瘦弱如竹的乞丐，此刻好像有無窮的巨力，將擋在面前的一切人，推搡到一邊。

一路橫沖直撞，撞進了八角高塔下，雙眼已經通紅，撲在廟祝解簽用的桌子上，呼吸急促。

廟祝還是第一次見到，人能有這樣的眼神，眼皮努力張著，眼白四周布滿了血絲，黑眼仁永不停歇地跳動。

他嚇得身子后退，壓塌了屁股下面的圓凳，整個人也隨之仰倒在神臺之前。

視線倒轉，正見著神臺上，一尊泥塑的金身，腋生百手，手中托著心肝脾肺、口鼻眼耳……

金身的一雙眼睛圓瞪，與香案上口流涎水的乞丐如出一轍！

廟祝眼前一黑，乞丐已經從他身上爬了過去，不住在神臺之前磕頭。

與別的香客不同，乞丐磕起頭來，不像是因為有求于神，反而像是因為腦中太過痛苦，想要用磕頭來緩解。

只磕了幾下，便鮮血四溢，狀若瘋魔。

一時之間，諸多香客沒有一人敢上前阻止。

……

陳升深吸一口氣，將無限視野收回。

身邊的孫由己一臉好奇地看向四周，眼中流露贊嘆。

“文道手段真是多樣，若不是那些書海文章太難，真想轉修。”

劉誠向著前方高臺走去，躬身道：“回稟城隍老爺，陳升已經帶到……”

聲音漸漸衰小，說到一半，別人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些什么。

高臺上，一個洪鐘大呂般的聲音響起：“無妨，神威照徹，選的是少年精銳，陳升現在是陳氏還是李氏，并無差池?！?

孫由己松了口氣：“看來這個掌管黃金屋的城隍，倒是個明事理的。”

旋即，高臺上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能入此地，各位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族棟梁，本次神威照徹機會來之不易，還望各位好自珍惜?！?

“下面，依我點名順序，各自登上高臺。”

“涼州趙氏，趙成杰?！?

“涼州馬氏，馬云。”

“涼州張氏，江林。”

“武威陳升，陳升?！?

直到最后，才點到陳升的名字，陳升踏步上前，腳下自行浮現出一行血色臺階。

順著臺階，陳升走進高臺之中，迎來的便是其余三人好奇、審視的目光。

趙成杰道：“武威陳氏，是退守到涼州的那個陳氏？”

江林接過話頭：“還能是誰，哼，丟了武威縣，不能與城共生死，反要流竄到咱們涼州，爭搶涼州的神威照徹名額?！?

趙成杰笑道：“江兄說的在理，也不知道這陳氏用的什么手段，小門小戶也能在這種場面中硬塞進來一個人來。”

江林的眼睛盯著陳升：“小子，涼州城的神威照徹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氣血不夠盛，氣勢不夠強，十有八九就要被嚇得神魂潰散而亡?！?

“事到如今，你跟他說這些，豈不是讓人家心中更怕么?！?

江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如此寶貴脫胎換骨的機會，叫這么個野小子撿了去，實在浪費了?！?

兩人一唱一和的，沒有一句好話，倒是陳升左手邊的馬云，雙目微閉，一言不發。

又等了片刻，四人頭頂上，之前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其余人等，退出黃金屋之后，將廟宇神臺護住，不許別人打擾神威照徹?！?

轟！

整個黃金屋世界，忽然開始猛烈震蕩。

高臺之外的廣場，在震蕩之中，變得破碎虛無，漸漸從這個世界之中剝離而去。

到了這個時候，馬云才睜開眼睛，抬頭看向虛無陰暗的天空：“這一次神威照徹的名額，共有五次，但現在只有四人留在高臺上?！?

江林嗤笑：“肯定是有人獲得了兩次神威照徹的機會。”

他看向趙成杰：“趙公子，你家又動手腳了？”

馬云也將目光挪向趙成杰。

都是涼州城里，大家族的少爺，彼此之間知根知底。

若說這些人中，誰最有可能獲得兩次神威照徹的機會，馬云和江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成杰。

并不是趙家的實力，能夠超出馬家和江家多少，只是因為趙家的行事風格，足夠不擇手段。

外人看起來，對這種行事作風，多有不滿。

可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做法，總是能給自家人掙來好處。

對江林的詢問，趙成杰默然不語。

早在來五通廟之前，族中長老就告知他，將會為他爭取到額外的神威照徹機會。

此次五通廟的城隍忽然召集眾人，讓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趙鼎長老……應該能將事情辦妥吧。

見著趙成杰的樣子，江林心中又嫉妒，又憤怒。

“呵呵，那趙公子倒是要小心了，聽說你在換血境中的修行并不到家，孕養出來的氣勢只有一座小山的雛形。連續兩次神威照徹，可別被神靈的目光嚇得神魂崩潰?！?

趙成杰眼睛微瞇：“你還是多為自己擔心吧。涼州城里，誰不知道，你在換血境中期，就破了身子，失了先天氣血，雖然后來強行補回，可終究是比同階之人差了一些。”

聽見趙成杰重提往事，江林臉色也十分不妙，正想要出口爭回些面子，黃金屋世界又一次猛然震蕩起來。

四人頭頂處，傳來骨頭碎裂似的聲響。

腳下的紅磚中，涌出鮮血，轉眼間就漫過了四人胸口。

陳升環顧四周，見著其余三人臉上還算鎮定的表情，知曉這是神威照徹的正常流程。

無限視野中，神臺之下的乞丐，已經磕碎了腦袋，身子弓起，頭杵在蒲團前的地磚上。

神臺上，一顆火星，自燃起的線香上墜落，掉入乞丐碎裂的頭顱之中。

轟！

黃金屋內，四人頭頂，忽然亮起一道紅光，哭嚎聲、狂笑聲、悲戚聲、瘋癲聲，混合在一處，湊成了一首古怪的短詩。

“空谷人響鬼燒骨，血篆纏碑咒古初?！?

“千瞳冷瞰刳肝苦，一篆腥騰血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