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由己見到陳升臉上多有異色，忽然朗聲大笑：“如此才像是一個少年，明明十六七的樣子，別總學大人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樣子。”

陳升神情稍平，沖孫由己拱手：“孫長老莫怪，只是晚輩一直以為武道之路，乃是自強逆天之舉，卻沒想到，到了神威境界之后，反倒要向虛無縹緲的神靈祈求……”

孫由己笑了笑：“許多武者在神威之前，跟你想的差不多。可絕大部分人在突破時感應到神靈的一角，就會轉變想法。只有少部分，想法依舊未改。”

他有意頓了頓，然后才低聲說道：“這部分人不覺得自己的神威來自神靈的饋贈，而是憑借自己的氣血、真元和氣勢，硬生生從神靈身上撕下來的威能一角……”

陳升心中一動，看向孫由己：“孫長老呢，你又是哪一種人？”

孫由己目中流出懷念神情，嘆道：“我以為我是第二種，可真當見識到神靈的威嚴時，才知道，所謂的自強不息，是最大的笑話。就像是一只螞蟻，沖著面前的巨石舉起手臂。”

他看向不遠處那座五通廟：“我以為擋在前路的，只是無法撼動的巨石，咬著牙一頭撞過去，撞得頭破血流，忽然一只大手輕輕撥開了巨石……神靈從來不是擋在眼前的巨石，而是我們這些螞蟻從來都看不見的大手。”

說完，他自嘲地笑了笑，語氣變得鄭重起來，看向陳升：“神威照徹，最大的作用不是讓你多兩次選擇神威的機會。

而是讓你在神威境之前，就體會到面見神靈的驚恐。

這樣，你才能在突破到神威境時，涌現出哪怕一絲，直面神靈的勇氣，然后從祂身上搶下你想要的神之威能。”

聽到此處，陳升深吸一口氣：“孫長老大可放心，無論面對的是什么樣的神靈，我都不會膽怯畏縮。”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笑道：“其實，低境界的武者對神威不甚了解，也是人族高層有意為之吧，免得讓武者過早知曉將要面臨的狀況，未等直面神靈，反倒先起了敬畏之心。”

“對，初生牛犢不怕虎嘛！”

孫由己會心一笑：“同樣，武道修行前面還只是痛苦和艱難，等到了神威境界，近一半的武者，都會因為直面神靈而神魂潰散而亡。”

聽到這里，陳升就明白了，陳照天不惜吞服虎豹丸，也要為他換來神威照徹的緣由了。

“孫長老，晚輩還有一事要問，被神靈賜予神威的武者，與從神靈那搶奪神威的武者，又有何不同？”

孫由己粗眉一挑：“真么跟你說吧，除非有天大的奇遇，我今生修為只能止步神威了。兩種武者，在神威境界中，沒有區別。脫胎境中，區別逐漸變大。至于更高的法象境，能晉升法象境的武者，全都是在神威境界中，敢于從神靈處搶奪神威的。”

他繼續說道：“你的資質很好，悟性更強，一步步根基都打得極為牢固，這才能在真元境下階，就蘊生出如此恐怖的劍勢，若是這樣的天賦，最終卻只是匍匐在神靈腳下的螻蟻，就太可惜了。”

孫由己轉頭看向遠處的城墻，笑道：“陳照天積累的貢獻，頂多為你換來一次神威照徹的機會，王成山卻給了你兩次，就說明他也同樣看好你。

同時你也要明白，神威照徹的機會有限，涼州城內各大家族自己都不夠分，被你這么一個外來的小子憑空搶走兩次。

你這么一冒頭，本地的大家族就有兩位少爺撈不上這神威照徹的機會了。”

孫由己語氣微微轉冷，眼睛瞟向兩側正在擺攤的商販。

“剛剛只顧跟你聊，卻沒注意到這幾只齜牙的耗子。”

話音剛落，一道寒光亮起，兩人左側的皮貨攤位驟然掀開，一柄軟劍從皮貨之中抽出，向陳升咽喉刺來。

右側處，破空之音傳來，一叢糖葫蘆垛子在揮舞中裂開，露出根根鋒利的鐵刺，向陳升頭顱處抽來。

與此同時，一左一右，兩道“勢”轟然壓在陳升身上，腳下石磚頓時碎如蛛網。

孫由己颯然大笑，雙手一左一右徑直抓向襲來的軟劍和狼牙棒。

一道聲音自街頭響起。

“牽絲偶。”

孫由己四周，天地法則驟然扭曲，他身子一頓，伸出的雙手停頓在半空中，手腳身體各個關節處，好似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懸住。

趁著這個空檔，軟劍與狼牙棒同時攻向陳升。

兩名死士眼中，陳升臉上全無表情，這分明就是被嚇傻了！

兩人臉上一喜，覺得任務馬上就要完成。

下一刻，軟劍和狼牙棒各自一頓，各有一只手掌攥住了劍刃和棒身，鋒利的劍刃只在他手掌之中留下一道白印，沉重的狼牙棒也被陳升牢牢頂在半空中。

陳升體內真元運轉，身上氣勢陡然爆發，壓在他身上的“勢”直接被破除，兩名死士目露駭然。

旋即，陳升一手翻飛，直接將軟劍卷成一團，另外一只手則抓住狼牙棒，渾身氣力猛然爆發，順著狼牙棒發力的方向猛然一掄，便將右側的死士掄在空，砸向左側死士。

兩人頓時摔作一團，將一旁攤位砸爛。

陳升卻不打算給二人回氣的機會，腳步邁開，身形化作云霧，縱身沖到兩名死士身旁，雙手成爪，趁二死士滾落半空之際，臂若靈蛇，蜿蜒而上，手指扣在兩人咽喉處，陡然發力，如捏斷瓜果，生生將兩人頭顱摘折而下。

“莫相欺。”

暗處，又一道神威下來，陳升周圍天地法則驟然變化，雙手一痛，抬眼看去，兩顆血淋淋的頭顱正拼命地撕咬自己的手掌。

陳升目光微動，真元激發，道道劍光自手指之間迸發，將兩顆不肯瞑目的頭顱絞成肉泥。

“逢場戲。”

四周場景如水霧消散，砸爛的攤位，慌亂的人群，頓時消散不見。

唯一還存在的，只有陳升手上兩團肉泥，以及身旁兩具猙獰斷口的尸體。

“殺，殺人了！”

直到此時，街上來往的行人才恍然察覺，身旁剛發生了一場血腥的廝殺，紛紛慌亂奔逃。

孫由己也在此刻重新恢復自由身，忙將陳升護在身后，低聲道：“狗日的，看準了我的獅虎被刺史借走，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

“孫長老，對方先在幻境之中對我刺殺，刺殺不成當即撤去幻境，讓我落個當街殺人的鐵證，接下來恐怕就要有守軍過來了。”

這并不只是陳升的猜測，無限視野中，四周已經有兵士向此處趕來。

孫由己面色微沉，卻沒什么動作。

“莫慌，刺史大人眼皮底下，總不至于連公平二字都沒有。我所擔心的是，對方已經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接下來不知道還會有如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