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放下酒杯，將趙家溝之后的經歷，半真半假地講給陳理聽。

許多地方，直接就是陳升以往修仙時的真實經歷，在陳理聽來，非但沒覺得虛假，反而覺得刺激萬分。

就這故事，陳理頓時覺得杯中濁酒，也不怎么難以下，三五杯下肚，眼前已經是昏沉沉一片。

“與升哥兒相比，我在這涼州城內，聞雞起舞，打熬氣血，只算是人生虛度。”

陳升夾了一口干菜，放入口中，甜辣適口，軟硬恰中，雖不是肉食，嚼起來卻似筋蹄。

“粗茶淡飯、濁酒澆頭，哪怕是渾噩于塌上，一日有一日的光景，一天有一天的消磨。人生哪有什么虛度不虛度，說起來，不過是一場消磨。”

此時，土炕的溫度漸高，屋內反而有些悶熱。

陳理推開窗戶，月光順著窗格撒進小屋，照在炕中方桌之上。

“當啷”一聲脆響，陳理回頭，卻見著陳升往方桌上拋出一物，竟是一枚巴掌大的渾圓甲片，沾著酒水，在方桌上滾了一周。

“混元勁？”

陳升點了點頭：“還要多謝你偷來的功法。”

陳理有些慌亂，透過窗戶望向窗外，正房內，孫由己、王不二和韓昌拂三人，此刻也飲得正酣，根本沒注意到哥倆兒。

陳理這才松了口氣，忙將桌上的甲片往前推了推：“升哥兒，快收起來……”

話音未落，便瞧見陳升像變戲法一樣，又掏出一枚甲片，扔在桌上，渾圓形狀，竟也是一枚記載了觀想圖的換血境武學！

“這……”

“山字營的猛虎圖，若你練混元勁沒什么頭緒，也可以作為參考，當然了，這種事情還是要問過你師父，才好參考。”

陳升提醒了一句，他的眼光在那，自信不會因為多看了幾門武學，就擾亂了心中之道。

可陳理的武學剛剛起步，正像是一張白紙，若是亂寫亂畫一氣，最后能否成畫，便未可知了。

“換血境的武學，我已經不需要了。”

陳理瞪大了雙眼，立刻明白陳升此話是什么意思，再回想剛剛陳升對自己講述的經歷，許多事情，又豈是換血境武者能辦得到的？

只是，升哥兒比自己換血不過早上幾日，如今自己在神威師父的親自教導下，尚且在打熬氣血，未能跨入氣血如江的換血中階。

升哥兒獨自一人，竟已經修成真元！

這般修行速度，哪怕是師父口中所說宗門祖師，也不過如此了！

“升哥兒，你現在有真元境武學么？”

陳理忽然問出這個問題，看見陳升搖頭后，咬牙道：“我最近試試，能不能從師父那里借過來一門真元境武學看看。”

陳升瞥了陳理一眼，從炕上跳下，舉起酒杯：“我被兩位太上長老送回來，有孫長老看著，想來不會缺了我的真元武學。”

他斜眼看向天邊的圓月，房間內蒸騰的熱氣被月光照耀，好像月光在此刻有了形狀。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陳理側耳聽著，只覺得陳升念的這首詩，一字一句都超乎自己的想象，全然不像在宗學里，學的那些文章。

他知道陳升向來不通文道，這首詩定不是他寫的，能知曉這種奇詩，定然是在涼州城外冒險時，遇見了奇人。

看見陳升閉目念詩的模樣，陳理還是一臉羨慕。

……

正房內，孫由己、王不二和韓昌拂三人坐在一張八仙桌前，聽見院中傳來詩聲，紛紛安靜下來。

“食熊則肥，食蛙則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各有不同，韓昌拂快步走到房門前，又停下腳步，緩緩退了回來。

王不二一杯杯飲著酒，狀若瘋魔。

唯一一個正常的孫由己，依舊夾著菜，只是吃著吃著，就嘆了口氣：“韓老三，陳升小子，難不成還有修文道的天賦？”

韓昌拂搖了搖頭：“詩是好詩，卻不是征圣之道。”

王不二在一旁沉默不語，聽著韓昌拂繼續說道：“詩如其人，我雖然只與陳升見過兩面，可也能看出，他雖然年歲不大，但對事之時，喜怒不形于色，少了一些少年人的熱血，反倒是多了一些暮氣。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他轉頭看向孫由己：“陳升已經晉入真元境，但我看他真元運用，并不成體系，想來應該是在野地中自行突破至真元境后，沒有真元境的武學。陳氏一族中倒是有幾門真元境武學，只是這種事情我和王二哥畢竟是外人，不好插手，還請孫老哥你幫著照看陳升。”

孫由己點了點頭：“現在陳氏一族，由陳鎮海管著，那小子也不是個小氣的人，陳氏出了這么個天才，難不成會壓著功法武學不傳？”

韓昌拂聞言，苦笑搖頭，斟酌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有件事，不知二位注意到了沒有，陳鎮海好像有些不對勁。”

王不二眉頭微蹙，看向韓昌拂。

孫由己粗眉亂動，不明所以地看向韓昌拂：“什么不對勁？”

“從武威縣之后，你們可曾見過陳鎮海施展過神威？”

孫由己摸了摸下巴：“確實未曾見過，可想來應該是沒有出手的機會，這也沒什么……”

他看向韓昌拂：“難不成你懷疑現在的陳鎮海是別人假扮的？”

王不二語氣凝重：“神威多種多樣，若是有人能夠修行出改容換貌的神威，倒也不是不能做到假扮陳鎮海。可是為了什么？陳氏有什么好圖謀的？”

四大家族在武威縣中自然地位特殊，可對神威強者來說，一個守在邊境的城衛軍家族，確實沒什么好覬覦的東西。

韓昌拂手指沾著酒水，在八仙桌上畫出長長的一條線。

“比方說，把這條線看做是長城，內里是咱們大漢，外面則是各種妖國，武威縣最先被攻破，妖國肯定不會只滿足于一個武威縣，還會繼續向涼州進犯。”

“可涼州城城高難攻，刺史大人在城中，便相當于三個脫胎境強者。若是正面攻入，除非實力是涼州城守軍的雙倍之上，才有希望。”

說著，韓昌拂用手指點了一個點，向外劃開。

“若是城中有一股勢力，能夠與外界妖族里應外合，情況或許又不一樣。”

孫由己皺眉道：“你的意思，冒名頂替了陳鎮海的人，已經被妖族買通了？”

他搖了搖頭：“先不說陳鎮海現在是不是被頂替了，一個神威境，神威還是改容換貌，能有多大能耐，在刺史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什么動靜。”

韓昌拂聳了聳肩：“別忘了，這一次涼州城被圍攻，風林火山四字營的將士，有大半忽然妖化叛變，險些就讓城門被攻破……那些可都是真元境的武者。誰又能斷定，涼州城內，只有陳鎮海一個人被收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