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隊伍緩緩而行，看起來不像是在執行搜刮物資的任務，而是在漫無目的的踏青巡游。

韓陽幾次想要加快速度，都被陳升制止。

領頭的馬車快不起來，整支隊伍也就像是一列在官道上，緩緩向前爬行的螞蟻。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王全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路小跑追了上來。

他縱身跳上馬車，瞪著駕車的韓陽：“怎么這樣慢？”

韓陽欲言又止，陳升擺了擺手。

“我讓他慢的。”

王全皺眉道：“百夫，隊伍行進的速度太慢，恐怕到天亮，也未必能碰到村子，更別提找有價值的物資了。”

陳升看向王全：“你知道碰見村子，就意味著什么？”

王全臉色也不好看，悶悶道：“誰也不愿意去搶那些村民的東西，可現在又有什么辦法。軍令如山，咱們這支隊伍出來，就是為了搜刮物資的，哪怕劉誠說過類似的話，可真要是兩手空空的回去，咱們這些人，未來在涼州城里還哪里有什么前程。”

說著，他看向陳升：“咱們跟大人你不一樣，沒有那個天賦，有神威照徹的機會。在各自的家族中又都是不受待見的那一批人。這趟活雖然臟，可確實能給兄弟們積累些功績。”

陳升看著王全，點頭道：“原來你們是這樣想的。”

他拍了拍身邊的韓陽：“勒馬，停車。”

“啊？”

韓陽有些不確定，直到看到陳升冰冷的眼神，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聽錯。

王全眉頭緊皺，看著陳升：“陳百夫，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陳升冷眼看向王全：“你剛剛口口聲聲說，軍令如山。我作為山字營百夫，我下的口令算不算是軍令？”

王全一怔，聲音低了幾度。

“算……”

“既然如此，我現在就命令隊伍原地休整。”

王全臉上立刻現出惱怒之色：“陳百夫的意思，是當真不為手底下的人考慮了？”

車隊忽然停下來，隊伍后面的人也趕到前面，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卻沒想到，正撞見王全頂撞陳升的場面。

聽到王全的質問，陳升笑道：“正是為了你們考慮，我才讓車隊停下來。”

王全立時氣笑了：“陳百夫說得真好聽。兄弟們冒這么大風險，跟著你出城，你不帶大家去積累功績，停在這官道上吹西北風，怎么就成了為我們考慮了？”

“王兄慎言！”

韓軍從后側趕過來，聽著王全說話越來越不中聽，開口打斷道。

王全扭頭看向韓軍，看向聚攏而來的武者：“你們心中難道不是這么想的么？涼州城不一定哪天就要被妖族圍攻，不趁著這段時間，多積攢些功績，提升自己。等妖族一來，誰能有命！”

他看向角落里，唯一一個沒有圍過來的人。

“陳塵！你說句話啊，我聽說這陳升，原本只是你們家族中的一個旁支孤兒，現在雖然走了狗屎運，當了百夫長，可也沒有擋著手底下兄弟升官的前途的。”

王全見人都圍了過來，自己一句話就把韓軍的勸阻打了回去，越說越帶勁，轉身指著陳升身后的馬車車廂。

“我們出來，腦袋都是別在褲腰帶上。可百夫大人的褲腰帶，卻早就松了。”

韓軍眉頭一皺，他心中雖然對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百夫長，也多有不服，可始終不像王全這樣偏激。

王全這樣說，豈不是專門要讓陳升下不來臺？

兩邊都是真元境，王全年長十多歲，身上好幾種武學已經大成，若真打起來，這位年輕的百夫長恐怕討不了好。

如此想著，韓軍眉頭反而舒展開來。

若是雙方真打起來，王全也不可能下死手，頂多教訓一下對方。

之后，這一支小隊的行動，或許還要自己和王全商量著來，便有了一定的自主權。

至于小隊中，另外一名真元境，陳塵。

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應該不會插手。

最關鍵的是，頂撞的是王全，動手的也是王全，就算回到涼州城，被陳升告發到上面，也罰不到自己身上……

就在韓軍滿心期待，等著坐收漁翁之利時。

一股驚人的氣勢陡然升起。

在場眾人，紛紛變了臉色，拉車的馬匹也躁動不安地來回踱步。

韓軍雙眼圓瞪，看著氣勢中心的陳升，心中滿是不敢相信。

這樣的氣勢，還只是真元境？

陳升向前邁步，近處的王全忽然感到身上有無窮重力砸了下來，膝蓋嘎吱作響，整個人歪扭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陳升面無表情。

“我想起來了，你們之前沒有被山字營選上，所以對山字營的許多規矩都不懂。”

“山字營中，除了校尉統領外，百夫長的命令，不容任何人質疑。”

“不需要向你們解釋緣由，也不需要聽你們的建議。”

“你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服從。”

“我說停車，就是停車。”

“明白了么？”

最后一句話說完，陳升已經走到了王全身前，山岳般的氣勢重重壓下，王全已經堅持不住跪姿，整個人匍匐在官道上。

平整的官道，被印壓出一個人形的模子。

王全臉色漲紅，滿臉青筋，口鼻之中已經開始溢血，眼前更是一片片漆黑。

從韓軍等人視角看上去，王全就像是一只吸了人血的蚊子，被一巴掌拍死在墻上。

就在王全意識開始渙散時，身上壓力忽然一輕，讓他終于能夠再次呼吸。

腦后，陳升的聲音傳過來：“念你不懂規矩，小懲大誡。”

“全體，原地休整！”

說完這句話，陳升返身回到馬車上，鉆進車廂之中。

王全依舊趴伏在官道上的人形坑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沒有一個人敢上來扶他。

韓軍瞳孔巨震，心中慶幸自己剛剛沒多說什么，轉頭看見角落里的陳塵，依舊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他想了想，走到陳塵身邊。

“咱們這位百夫長，真是只是真元境？”

陳塵瞟了一眼韓軍，閉目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