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平時的話,他肯定會冷冰冰地罵一句‘蠢貨’”任庭楊一攤手,“但偏偏那天他就跟腦子進水了一樣,坐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一個勁兒的反思自己為什么沒能夠早點發現,為什么沒能夠在事情初起的時候就從根源掐斷。”
許歲桉聞言,倏地怔住了,
良久,她才抬起一雙滿是不可置信的眼眸,潸然淚下。
“所以,如果他也任由自己不管不顧地和你在一起——將來漫天流言蜚語,你要如何承擔?”
任庭楊為她權衡分析,“據我所知,溫立朔他姑姑早就對你和孫阿姨滿腹意見了吧,甚至,捕風捉影的,也說了許多不好的話。
你很愛你媽媽,如果因為你和溫立朔的事,又連累你媽媽也遭受謠言,那你不直接天都塌了,怎么活啊。”
媽媽...
許歲桉是考慮過自己的名聲的,可她卻從來沒有想到還會牽連孫盎然。
“我每天看他思慮的也并不比你少,我也就納了悶兒了,我兄弟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任庭楊百思不得其解,“我還尋思,是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那時,給他留下了什么印象。”
許歲桉神色微動,“在站牌下嗎?”
“不是,是你在公交車上。”
“公交車上?”許歲桉細細回憶,“我怎么不記得在車上看到過你?”
“我和溫立朔就在你公交車旁邊的出租車上,”任庭楊一笑,“緣分奇妙得有些過分吧?當時堵車,你坐在靠窗位置,”
許歲桉發愣:“我當時在做什么?”
“在哭,在流淚,在擦淚。我當時看到你了,就說,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小mermer,溫立朔偏頭看向窗外,之后就一直在看著你。”
......
第二天,
任庭楊在打臺球的時候,口袋中手機突然瘋狂震動,他拿起來看了眼,是溫立朔打來的電話。
當即撇撇嘴,一臉戲謔地接起來:“呦,失蹤人口回——”
“任庭楊,我在...河口市第一人民醫院,今天要做手術了。”低沉嘶啞的聲音傳過聽筒,斷斷續續地落入任庭楊的耳朵里。
“啪——”
任庭楊整個人頓時愣在原地,手機從指尖墜落,溫立朔之后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能聽進去。
甚至顧不得追問更多,他現在只想立刻見到溫立朔本人,健康的、能瞪他的、能跑能跳的活人。
草草抓起地上的手機揣進兜里,任庭楊提步就往地下停車場跑。
這一路上他連闖了四個紅燈,三段超速,僅用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就到達隔壁河口市第一人民醫院。
在醫院大門外他才終于想起來問位置,拿出手機時,發現40分鐘前溫立朔給他留言了:
【溫立朔:我馬上進手術室,手機交給護工了。】
【溫立朔:腫瘤科,12樓,A3手術室,A1209病房】
任庭楊體質健康,從小到大幾乎沒怎么生過病,很少來醫院,如今一把年紀了甚至連看病所走的流程都不能夠完整說出。
他只得一路走一路問一路尋,才終于是找到了手術室的位置。
沖過轉角,偌大的走廊,只有一個男護工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
他本是低頭坐在那兒,結果被毫無征兆冒出來的任庭楊嚇了一跳,隨后,他目光迅速聚焦在任庭楊那一頭白毛上。
“請問您是任庭楊任先生嗎?”
“是、是我......”任庭楊脊背微弓,胸膛起伏劇烈地喘著粗氣:“溫立朔呢?”
護工走上前將溫立朔的手機遞給他,“溫先生已經進手術室了。”
“他怎么了?”任庭楊隨手將手機裝進口袋里,火急火燎地掐著他肩膀問,“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怎么樣?”
護工明顯被他這反應嚇愣了下,隨后咽了咽口水,先是鎮定地問:“你知道他患有遺傳性甲狀腺癌的事嗎?”
任庭楊目光凝滯一瞬,點頭:“我知道。”
“他的病情惡化了,腫瘤轉移到了淋巴,”護工有些惋惜,“明明早就查出來半個多月了,溫先生卻一直拖延著不肯做手術,也不知道為什么。
他靠著藥物維持了這么些天,昨天突然被人送來醫院,面色漲紅,已經難以呼吸了。醫生拉開他的拉鏈,才發現他的頸間腫塊已經明顯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而他自己也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不僅不重視,還穿了件高領的針織衫掩蓋,就是拖著不肯來手術,他工作很忙嗎?”
“半個多月...?”任庭楊心臟倏地刺痛了下。他眼神來回轉了兩圈,怔怔思索:“你是說,他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惡化了,但卻一直拖到了昨天才愿意做手術?”
護工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對啊,溫先生病齡已有8年,按理說對于癥狀及后果最是清楚不過,他真是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任庭楊目光空洞,一副思緒神游的狀態,根本聽不進他的話,
“昨天,昨天……”
他若有所思地低聲喃喃,
昨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啊……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呵,難怪不肯做手術,
這個傻子,是怕影響許歲桉高考,竟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
而與此同時,
許歲桉獨自回到金邑上府收拾東西,卻在開心娃娃的底座上發現了一張折疊成方塊的紙條。
她打開,是溫立朔的字跡,雋秀深刻,矯若游龍、而又行云流水。
只有簡短的三行字:
“許歲桉,我最后告訴你我的答案,我不喜歡你。”
“以后有點出息吧,別再那么好騙。”
“我要回英國了。”
心尖霎時懸空涼透,似是破窗的窟窿,被冷風吹徹貫穿。
許歲桉雙腿一軟,當場直直癱倒在了地上,
膝蓋骨砸在冰涼的地板上她也沒有反應,像是麻木了感覺不到痛,只是面如死灰地跪坐在地板上發愣。
既如此,
那昨夜任庭楊一番話帶給她的希望又算是什么?
她怎么這么可笑......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竟還為此甘之如飴,像極了一個跳梁小丑。
“......”
兩行清淚無意識滑落,一滴一滴落在腿上白皙細膩的肌膚上,由燙轉涼。
她強忍著心頭劇烈的悲傷,再次拿起那張紙條,用目光逐字閱過,
手掌無意識攥緊,而那紙條上面的字跡也漸漸模糊了,是被她的淚水浸花。
好絕情的文字,
好冷漠的口吻,
原來你竟然真是這樣的人,玩夠了便拋棄嗎?
那些心疼都是假的,溫柔也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在你眼里,我只是一個沒有出息的、沒世面的、無能的廢物……
一個罔悖倫理道德,愛戀自己繼兄的怪人,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