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谷蕊一下子癱倒在地。
溫立朔堅決將事做絕,一棍子打死,溫斯睿不支持他,父子倆為此還差點吵起來。
后來許歲桉才明白,姜還是老的辣。
溫斯睿在全體同學面前笑呵呵地對江娜嘉獎,稱是多虧她對學生觀察細心,意識到許歲桉狀態不對及時匯報給家長。
如此,既維持了江娜作為老師的威信,又給了她份體面,讓她心懷感激,她一定能憑借內心的羞愧與感激對許歲桉加倍關照。
同時,也算是殺雞儆猴做典范,
若直接處罰江娜了,那么其他老師對許歲桉的印象不會有好;而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其他老師看在眼里,對許歲桉不僅不會有惡意,甚至會平添敬畏,拉攏之心偏多。
再者,借此事讓學生明白老師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會對這些私事議論坐視不理,以此威懾學生,加強校園紀錄管理。
一矢雙穿。
許歲桉還要繼續念書,這是當下最好的決策了。
此事是以肖谷蕊的父母親自帶著肖谷蕊到溫家賠禮道歉收尾的。
盡管局面已至如此,許歲桉依舊不愿走公家流程將肖谷蕊的一生打上標簽,毀掉她的一輩子。
畢竟她正值青春,風華正茂的年紀,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就這么輕輕松松毀掉一個人的未來,那么她也太可怕了,說是鐵石心腸也不為過。
學校里知道此事的同學們卻不這么想,如今風向驟然傾倒,許歲桉身邊莫名多了許多“真心為她考慮的朋友”
她們幫她接熱水,主動分享零食,一到課間就圍到許歲桉的身邊苦心勸解她,讓她不要放過肖谷蕊,
她們說肖谷蕊嘴碎,背后編排的人太多了,這種人沒有心,就應該讓她得到懲罰;肖谷蕊就是跟她裝可憐的,讓她千萬不要相信,要有掀桌的勇氣。
許歲桉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以及一環套一環的說辭沖刷到滯愣,
人言可畏,竟真的如此,
更可畏的,最是人心。
攀炎附勢、虛偽惡毒。
刻骨銘心認識到這一點后,她心臟忽然一抽一抽的疼起來,眼前的整個世界都變得面目全非、千瘡百孔,已經糜爛發臭了。
所有的人,最終都會不得已變作一類人。
這世界上的萬千經歷,次次坎坷,似乎都變作不同程度、不同方向的力,將人如橡皮泥一般,捏出了固定形狀,最終才能夠順利通過那道名為“處世之道”的門。
全世界的人最終都變作同一形狀的橡皮泥。
細細深究,發現可悲的是,從最開始每個人的內核本質就是一塊可變形的橡皮泥罷了。
人的成長何嘗不是一場千刀萬剮的蛻皮重生?
最初的你,冷眼鄙棄他人的虛偽善變,自命清高,不屑與世同污合流;
后來的你,恍然發覺一切都是你太過天真,那些自以為是的正直、尊嚴,都不過是放大你痛覺的弱點。
你并非獨立于世,你只是太過愚昧,比所有人都晚到這一階段而已。
將來,你難免不會變成當初自己最厭惡的樣子。
難怪屈原依然赴死。
“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字字誅心!
許歲桉干脆捂住耳朵,不聽外界引導,守住自己內心一片凈土。
她又一次厭學,
與其說是厭學,倒不如說是憎惡人性的虛偽。
每個人和每個人都很好,真摯的友誼看似像是爛大街的廉價品。
然而日落后,每個人才轉過身,許歲桉看到,那是一張張僵硬冷漠的臉。
一想到這一類人聚為黨營,演繹著一出相親相愛歲月靜好的大戲,而自己又懶于費心周旋,又唯恐他們發現你的特殊,將你視作不合群的怪人,反過來撲上來撕咬你。
許歲桉每每想到這兒,脊背總會爬上一陣惡寒,她生理上也惡心的想作嘔。
太累太累,
如果真的這樣,她寧愿去死。
她不想活的那么累,不想忍著惡心去與那一塊塊骯臟的、虛偽的嘴臉應承。
她厭惡的是現如今這整個世界。
肖谷蕊倒是心理素質極其強大,事發三天依舊能夠坦然地來上學。
只是沒有人再愿意靠近她,耳邊流言紛紛擾擾,全是對她的斥責、詛咒、辱罵,她也總在深夜偷偷的哭。
但她要堅持,挺一挺,再挺一挺,很快就會過去的......
可這個過程太過于煎熬了,就像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她的神經時刻處于緊繃尖銳的狀態,任何風吹草動,她都忍不住立馬提起注意力,去聽別人說的是不是自己。
這樣的日子過了不到三天她就徹底崩潰了,她挺不住,哇哇大哭著去找江娜訴苦,她恨這件事的熱度不降,恨沒有厲害的后臺來為她撐腰、為她洗白。
其實壓根就沒什么可洗的,江娜也不再想理她,給她寫了張假條,讓她父母把她接回去休息幾天。
回家后,肖谷蕊的父母將她帶到了教育機構里,機構老師擬了份試卷給她做測驗,單人考場,單獨老師監考,成績出來,比在校成績低了二百多分,肖谷蕊的爸媽也心灰意冷地質問她,索性就將她放到機構里一對一輔導沖刺了。
許歲桉在學校也不舒心,看著身邊走過一張張虛情假意的笑臉,總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惡心。
于是舊事重操,她又開始裝病請假。
三天一小請,兩天一大請。
老師對她的家庭背景有了度量,便從來不會拒絕她的要求。
許歲桉一周有四天是賴在家里的。
別人周一上到周天,許歲桉周五中午最后一節物理課上完接著就請假回家,周一下午上完正課才回,周三時想家會再回去待一天。
她能見到溫立朔的次數又漸漸多了起來,溫立朔也樂意在她不上學時帶她四處吃喝玩樂。
偶爾在她高興時也會陪她學一下午習,每每這種情況下,許歲桉的學習效率出奇的高,幾乎是做會一道題就能夠學會一類題。
孫盎然卻開始煩惱憂慮,最后一次高三了,結果又出問題,事情解決了,許歲桉卻不想上學了。
于是孫盎然經常走進她臥室苦口婆心的嘮叨,利弊權衡的說辭能瞬間熄滅溫立朔帶給她的明媚。
再熾熱的焰火也難抵冷水的澆灌。
許歲桉世界被一點一點匯集起來的灰色布滿,整個人日益沉默憂郁。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完全能夠容納得下她這個怪人的地方。
她去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多,不過大半時間都會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漸漸的,孫盎然見說了沒用便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