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歲桉忽然想到什么，又詫異道：“對了，今天過年，你怎么來這兒了？”

溫立朔垂眸撓撓后頸，有些緊張模樣。

他思索了好半晌，最終卻只說路過，順便來給她送新年禮物。

的確，

他的手機一直很繁忙，

起初是叮叮咚咚響個不停的提醒音，隨后是微信語音電話，直到最后變成了手機鈴聲。

許歲桉都看不下去了，拉著他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下，“你要不要先忙？”

溫立朔將手機操作一番后裝回口袋，若無其事地道：“過年不忙工作。”

許歲桉了然，

原來是工作啊。

要不是任庭楊電話打到她這里她就信了。

是的，

任庭楊在千方百計都聯絡不上溫立朔之后，把電話風風火火地打到了她這里。

許歲桉接起來：“喂——”

“我服了呀！！！”

許歲桉還未出口的新年問候就硬生生被他這一聲怒吼覆蓋了。

任庭楊的話音聽起來很是焦急，連帶著語速都快起來，“妹妹，你幫我給溫立朔那條狗打個電話！這他媽大過年的，還下著雪，人特么丟了！高速路都封了也不知道這小子跑哪兒野去了。

我給他發消息他不回就罷了，還拉黑我，奶奶個腿的，上個月還答應我過年一起去郊區放煙花呢！！”

許歲桉默默將手機從耳廓拿遠了些，看向溫立朔的神色有些遲疑，“那個，要不要和庭楊哥說你在這兒啊......”

“不要。”

溫立朔搶過她手機，毫不猶豫按下了掛斷鍵。

許歲桉愣愣的看著他，想到什么，臉色忽然一變，“對啊，下雪，高速封路，你怎么來的？”

溫立朔抬腳無意識蹭了蹭地上的雪，“又不是非要走高速路。”

所以，

大雪天，溫立朔是特意為了給她這份儀式感，非要在新年這天，橫跨60多千米，來送一份禮物。

這不是6m，也不是6km，是整整68km。

跑高速路至少也要兩個小時，許歲桉每次坐長途客運從市區回家，在可以后仰小憩的情況下，尚且腰酸背痛疲憊不堪，每次落腳后都心力交瘁地決定再也不坐客運。

可溫立朔，要獨自開車，雪天路滑，春運擁堵，他必須要全程全神貫注。

“……”

他一個人，跨越68km，道路冰滑，他緊繃著神經，小心翼翼卡在眾多車輛之間，走走停停，少說也要五六個小時。

可路況具體如何，她并不了解。

還是后來許歲桉留心這件事，告訴了孫盎然，讓她去看監控找溫立朔幾點出門的，原來是在凌晨五點多就出門了。

十八個小時，一整天的時間。

凌晨五點，天都還沒亮，漆黑一片，溫度處于零下，正值最寒冷的時刻。

溫立朔那么怕冷的一個人，雙手揣在兜里，淡淡低著頭，下巴縮在立領中，腳步卻輕快。

他大步邁出一步一步，每每呼吸一下都噴薄繚繞的白霧，他冷到搓手，坐到冷冰冰的車上，還要等上一會兒暖氣才能充盈，他漸漸緩過來。

默默做這一切，

可你能得到什么呢？

……

屋內爐火跳躍，窗外雪花紛飛。

溫立朔牽著她的袖子在積雪鋪蓋的岸堤上奔跑起來，許歲桉步伐不自覺中漸漸與他同頻。

呼嘯的寒風刮過臉頰，鼻尖僵冷，呼吸卻格外順暢。

許歲桉望著他回首時歡快稚氣的笑顏，不遠處明滅的燈火于她一雙剪水眸中葳蕤。

她眼中倒映著繁簇燈火倒映著燈火間清雋溫潤的少年郎。

眉目輕顰，她神情被風雪添畫一抹淡淡憂苦，一時恍惚，

溫立朔似乎從未像現在這樣笑過，無憂無慮、暢然自在，他瞳目純粹，洋溢著獨屬于少年的風華意氣。

他終于做了一次尋常的陽光少年。

雪花飄舞，在街燈的光束下，如同銀色的精靈，搖曳消散的同時仍舊纏綿悱惻。

許歲桉眼眶酸澀，忽然跑快兩步撲上前擁抱他。

溫立朔身形頓時僵住，腦海一瞬間空白了，他什么都沒有，他甚至不知該作何反應，雙手無措地懸在她身側。

許歲桉卻踮起腳尖，環繞他脖頸的雙臂更緊了些，接著便感覺后頸的肌膚上兩點滴落，被風一吹，格外冰涼，溫立朔呼吸一滯，思緒漸漸回攏，眼眸卻睜大，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微微偏了下腦袋，只看得到少女一頭濃密直順的秀發，清香拂面，少女被哭意濡濕的話音哽咽著響起：“謝謝你，溫立朔。”

“謝謝你闖過大雪，千里迢迢地趕來看我，謝謝你一直對我的好，謝謝你拿出了全部的耐心珍視我。”

溫立朔眸色閃爍，緩緩的，他闔上眼簾，屏蔽掉一切，輕輕地回抱了她一下，

只能是一下，

下一秒，他將她扶起。

“白天我看見沂河公園冰面爆破，就是為了今夜跨年，去看看吧。”

到那兒時，

河面上幾艘裝飾華麗的畫舫緩緩而行，少年少女乘船夜覽這年節燈火闌珊，他們將一盞盞祈福的蓮花燈放入水面，期許著來年美好的愿景。

光芒柔和的蓮花燈浮于清波之上，點點火光明滅錯落，承載著點燈人的心愿，隨流水飄向遠方、飄向明日。

現在是18年最后一天的最后1分鐘——

倒計時！

壯闊的人海，人聲鼎沸，卻在此時戛然而止，安靜了一瞬。

隨即壯闊齊整的數秒聲響起——

“5！”

“4！”

“3！”

“2！”

“1——”

“新年快樂！！！——”

千千萬萬人的高呼之中，喧囂震天的炮聲響起，四面八方皆熱烈！漫天綻放起一簇簇絢爛繁華的光影。

展開了那一首詩的華麗繪卷——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許歲桉尖尖的唇角一抹柔情繾綣的淺笑，滿眼璀璨的火樹銀花，亦是繁亮星光。

她仰頭望著天空，而溫立朔凝視著她。

煙火升空，又一年。

......

過往零零碎碎轉眼翻篇，生生不息的新日就此展開。

借這雪意，祈愿新歲豐年，

敬自由熱烈，敬萬事可期。

他們并肩站在岸堤邊，舉頭仰望星河長明，也展望新歲更美好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