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駛上高速公路,不再有高樓的遮擋。
這會兒天氣變得有些陰沉,北風呼嘯著,在曠野里肆虐奔跑,就像是一把刀,收割著枯黃的勁草。
天地間一派肅殺。
許歲桉望著窗外,眼底薄薄的悲涼浮現出來。
她喜歡這種氛圍,尤其是獨自一人,完全自由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實在某些瞬間,孤獨未必是難過的。
若你能代入一座孤島的生命,與世界所隔絕、無限延展自己內心與感受,才終得以在萬籟靜寂中清晰感知到自己生命的存在,不得到解脫。
耳畔不時響起溫立朔壓抑的咳嗽聲,任庭楊聽不下去,向代駕吩咐:“師傅,找個服務站停一下,不趕緊買點兒藥吃這小子明天就起不來了。”
許歲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余光偷偷打量著溫立朔的面容,欲言又止。
還是被溫立朔發現了。
溫立朔抬起頭,不禁有些好笑道,“你這是什么表情。”
“你是不是剛才等我時凍的?”
許歲桉坦誠發問,她情緒一向掛在臉上,此時那雙滿溢擔憂的眸子就直直撞進了溫立朔英銳而又醞沉的眸子中,格外動人。
“不是剛才,”溫立朔卡頓地挪開視線,又扯了扯唇角,“和今天沒關系。”
他眼神斜斜一撇,意有所指地睨著任庭楊的后腦勺:“前兩天遇到一只小白狗,非要去你們那兒的西山——”
“滾蛋,你才是狗,黑狗,老子白關心你了。”
“我說是你了?”
“你他媽的——”
“別說臟話。”
“呵,這不是你說的時候了。”
“咳咳咳...”
“……呵呵。”
吵不過,任庭楊一呲牙,憤然扭過了頭。
過了好半晌,他貌似越想越不甘心,突然又抻長脖子沖著司機嗷吼:“不準往服務站開!直接回市區!加速!!”
司機被他這毫無征兆的怒嗓嚇一激靈,看向他的眼神仿佛是一段靜音的“你神經病啊”。
許歲桉亦驚了下,溫立朔看看她,她看看溫立朔,最后二人一齊將目光對準了任庭楊,忍不住偷偷笑出了聲。
這小白毛幼稚起來怎么跟個小屁孩一樣。
……
溫斯睿和孫盎然結婚后就搬離了原來市區中心的房子,重新在二環外買了套高檔住宅區的獨棟別墅。
許歲桉他們到時,孫盎然和溫斯睿已經在門前等著了,應該是收到了溫立朔的消息。
孫盎然在等待時順手打理起了家宅周圍的花花草草,溫斯睿就在一旁協助她,時不時朝來路望一眼。
他穿著身休閑家居裝,許歲桉一看就知道是孫盎然買的,不過倒挺襯合他的氣質。
溫斯睿沉穩干練,歲月在他臉上仿佛未曾留下痕跡,卻沉淀下濃厚的優雅風度,他笑起來如沐春風,讓人感到寧靜與溫暖。
明明是個大老板,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高位者架子,親力親為搬下許歲桉的行李箱,邊熱情介紹著邊帶她往家里走,同時也沒有忽略同為客人的任庭楊。
穩健和細膩的處事方式讓人感到深深的敬意,他是一位值得信賴和尊重的長輩。
......
為許歲桉準備的是很大的一間房,有她自小渴望的蘇菲亞公主的飄窗,還有芭比的露天陽臺,甚至陽臺上還安置了一個吊籃藤椅。
房間內另有單獨的房間——浴室、衣帽間、書房。
原來有錢人能夠活得這么舒適。
可心底的第一反應卻是苦澀,
只剩下她爸爸,
她爸爸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在四處奔波勞碌,還在低頭彎腰看人臉色勞作,還在吃苦……
“這間剛好朝陽,明媚一些,你媽媽說,你需要多曬太陽。”
朗潤和藹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許歲桉轉過頭,是孫盎然和溫斯睿般配的身影,門框邊還倚著個溫立朔。
“怎么樣,喜歡嗎?”
“喜歡。”少女猶如無瑕軟玉的臉龐上漾開一抹清婉的笑容,“謝謝叔叔。”
她整個人柔凈純粹,仿若一朵獨自綻放的白玫瑰,只是無人注意到她眼底深藏的苦澀。
唯有溫立朔,望向她時的眼眸微有些怔然。
溫斯睿呵呵一笑,像個得到夸獎的小孩子似的拽了拽孫盎然衣袖,又對許歲桉說:“喜歡就好,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拘謹,有什么不習慣的,就和你媽媽說,和我說也可以,如果你覺得我們年齡太大,不懂你們小孩子的心,你就找這個哥哥。”
他說著,面不改色地向后伸手,把門框上那道高挑的身影扯到兩方之間——
許歲桉視線倏地就被隔斷了,眼前人直挺的胸膛映滿了瞳孔。
溫立朔夾在目光交匯處也稍顯得無所適從,他回頭看了眼自己的爸,又看了看眼前的妹,緩緩抬手撓了撓額角……
“愣著干嘛,和歲桉加個微信。”
溫斯睿推他一把,目光本是隨意一瞥,卻忽然鎖定在下方。
他眼睛一亮,一把將溫立朔長褲口袋中露出一角的手機抽了出來,“解鎖,噢,對了,別忘記把歲桉拉進家庭群里。”
于是許歲桉和溫立朔在當下尤為別扭的氛圍里掃了個微信。
之后溫立朔要去送任庭楊回家,溫斯睿也去忙了,就留下孫盎然和許歲桉在房間里收拾行李。
孫盎然抱著一摞衣服進衣帽間擺放:“歲桉,你今年買厚衣服了嗎,還要再買嗎?”
“我還沒買。”
“你上學天天穿校服,也穿不了多少,等過年買件大衣,再買件短款的羽絨服就行了吧。”
“都可以。”
“前兩天我給你姥姥買了幾件棉服送去,看到櫥柜里有一件新的棉花套的襖,你姥姥說是你舅媽給買的,我看著也怪暖和,你舅媽還給圓圓和糖糖買了拜年服,穿著可喜慶了,我也要給你買一身。”
“好的喔媽媽。”
之后孫盎然那邊沒有再傳出聲音。
衣帽間忽然探出她那顆圓溜溜的腦袋——
“你在干嘛?”
看到許歲桉坐在床上擺弄手機,她慢吞吞的縮回去了,還不忘嘮叨,“快別玩手機了,先收拾整齊,手機啥時候玩不行……”
“媽媽,向朝是誰?”
孫盎然手上動作一頓,從衣帽間走出來,“向朝怎么了?你從哪看到的向朝?”
許歲桉把手機屏幕舉向她,“就是溫立朔拉我進的這個家庭群里,我剛進去,這個叫向朝的人就扣了一個問號,不過沒兩分鐘就撤回了。”
孫盎然沒說話,盯著屏幕緘默了好半晌,只道:“沒事,不用管他。”
“所以,他是誰啊?”許歲桉敏銳捕捉到她的異常,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