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池中蒸騰的水霧模糊了北冥炎蒼白的輪廓，蘇夏夏跪坐在暖玉階上，絞著帕子的手指節發白。三天前太醫院地窖的場景仍在眼前晃動——他心口插著鳳釵倒在她懷中，血浸透龍紋的暗繡。

“陛下該換藥了。“她伸手去解他襟前系帶，卻被滾燙的掌心覆住手背。北冥炎眼底浮著藥浴蒸出的水汽，竟顯出幾分少年稚氣：“十年前你扯朕衣襟時，倒是干脆得很。“

蘇夏夏耳尖發燙，記憶如池中漣漪層層漾開。那夜破廟漏雨，她撕開襯衫為重傷的少年包扎，他燒得糊涂時曾攥著她的玉鐲呢喃：“娘親別走...“

“這傷當真無礙？“她指尖輕觸他心口結痂的裂痕，鳳釵留下的傷口竟呈并蒂蓮形狀。北冥炎突然悶哼，暗紅紋路自傷處蔓延，在鎖骨處凝成半朵殘梅。

池畔燭火驟暗，蘇夏夏后腰鳳紋突然灼如烙鐵。北冥炎攬著她腰身旋身出水，素紗屏風上赫然映出數道黑影。寒光破窗的剎那，他廣袖卷過池邊藥杵，將淬毒的袖箭盡數擊落。

“閉眼。“溫熱氣息拂過耳畔，蘇夏夏被按進染著龍涎香的懷抱。劍鋒破空聲里，她聽見血肉撕裂的悶響，卻被他掌心牢牢遮住視線。

血腥氣彌漫時，北冥炎低笑震動胸腔：“愛妃可知，這是本月第三波刺客？“他松開手，指間拈著枚刻著鳳紋的玄鐵鏢，“母后連鳳羽衛都舍得動用了。“

蘇夏夏盯著他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突然扯下發帶扎緊傷處：“陛下若再受傷，臣妾...“話音戛然而止，她驚覺自己竟落下淚來。

北冥炎眸色驟深，沾血的手指撫上她濕潤的眼角：“十年前你消失那夜，朕對著宮墻也這般哭過。“他從貼身錦囊取出半塊硬如石礫的桂花糕，“后來才明白，有些眼淚要還的...“

池外忽起喧嘩，李公公隔著屏風顫聲稟報：“陛下！太后娘娘帶著宗親們往湯泉宮來了！”

鎏金鳳頭杖叩擊青玉磚的聲響如催命符，太后絳紫宮裝逶迤如血河。蘇夏夏被北冥炎護在身后，清晰看見老太后面頰浮現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鳳紋。

“哀家十六歲承天命紋時，先帝說這是鳳臨九天的吉兆。“太后指尖撫過眼尾細紋，金護甲刮蹭著蘇夏夏的下頜，“誰知三十年后，這紋路竟成了索命咒。“

北冥炎劍鋒橫在兩人之間：“母后若肯說出解契之法...“

“解契？“太后突然癲笑，扯開衣領露出脖頸蔓延的黑色紋路，“當年哀家親手剜去你父皇心頭的血肉，這咒印反而更深了！“她猛地指向蘇夏夏，“除非她死在你劍下，否則每月月圓你便要受一次噬心之痛！“

蘇夏夏渾身發冷，終于明白北冥炎心口舊傷的來歷。十年前破廟雨夜，少年帝王蜷縮在她懷中顫抖：“姐姐，我這里好疼...“

“朕偏要逆天而行。“北冥炎突然執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并蒂蓮傷痕泛起金光，“顧太醫！“

白發蒼蒼的老太醫捧著玉匣踉蹌而入，匣中錦帕裹著的竟是半塊發霉的桂花糕。太后見狀瞳孔驟縮：“你竟留著這穢物！“

“母后錯了。“北冥炎碾碎糕點，露出內里暗藏的青銅鑰匙，“這才是真正的天命契鑰。“鑰匙插入蘇夏夏腕間玉鐲的瞬間，湯泉宮地磚轟然開裂。

巨大的青銅祭臺自地底升起，臺面星圖與兩人傷痕完美契合。太后瘋魔般撲來：“把契鑰給哀家！“卻被鳳羽衛死死按住。

北冥炎將蘇夏夏抱上祭臺，暗紅血線自他心口涌出，與她的鳳紋金絲糾纏成網：“怕嗎？“

蘇夏夏望進他映著星光的眼眸，突然想起實驗室爆炸那日，李墨也是這樣護著她滾出火場。她笑著咬破指尖點在祭臺中央：“陛下可知，在我的家鄉，夫妻要飲合巹酒才算禮成？“

九霄驚雷應聲而落，青銅星盤開始轉動。劇痛襲來的瞬間，北冥炎帶著藥香的唇覆上她的，血腥氣在齒間化作甘甜。蘇夏夏看見無數記憶碎片——

七歲的小皇子偷藏半塊桂花糕，在冷宮墻角等成雪人；少年帝王剜心取蠱，血泊中攥著鳳紋玉佩呢喃“夏夏“；三日前太醫院地窖，他蘸著心口血在和離書上寫“死生不離“...

“朕欠你十年相思。“北冥炎將虛弱的她打橫抱起，祭臺下太后正化作飛灰，“從今往后，換朕來等。“

蘇夏夏在晨光中醒來時，腕間纏著浸透藥香的紗布。北冥炎倚在榻邊熟睡，掌心還握著她的半截發帶。她輕輕撫過他心口新生的并蒂蓮紋，卻被他捉住手指貼在唇邊：

“皇后可知，昨夜你喚了二十七聲夫君？“

窗外忽有鳳凰清啼掠過檐角，融化了枝頭最后一片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