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巖言剛下床,她聞到了一股從窗外飄進來的腥臭味。
走向窗口,那味道愈發濃烈。林巖言捂住了鼻子,直皺眉。
還沒來得及去想這是哪里來的怪味,忽然間,她看見窗外不遠處有道黑影。
霧氣很重,她只能看見黑影高高瘦瘦,依稀辨出人形。
虞之昂?這家伙跑到外面去干什么?
“虞之昂——”林巖言攏音朝那方向呼喊。
他慢慢轉過頭,朝她這里看過來。
林巖言沒看清他的臉,只是當她視線往上去時,突然發現他頭頂上好像多了點什么。
她睜大眼,望著那霧一點點散去,慢慢露出了一張鹿臉。
那是什么?!
林巖言的瞳孔猛地放大,隨即發了瘋似地顫栗。
天啊,好惡心……
惡臭味沖上了她的天靈蓋,她的胃里一陣翻攪。
那是一只直立行走的鹿。它的上下顎似乎被什么壓迫過,整個鹿嘴擠進面部,空洞漆黑的鹿眼被擠壓位移到正前面,遠看就像一張極其扭曲的人臉。
它咧開嘴,碎肉從嘴巴里掉下來,動物低吼的聲音從喉嚨里發出來。
一種極其古怪的語調。
“虞、之、昂。”
它居然在模仿她說話!
林巖言渾身的汗毛一瞬間炸開,她甚至一下子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它越來越靠近窗戶,那雙黑洞洞的鹿眼和詭異上揚的微笑越來越大。
僵了半秒,林巖言終于能動彈了,她猛沖向門,想拉開門栓。
可最該死的事情發生了,門栓不知怎么卡住了,她拼命地掰、摳、晃,可怎么都無濟于事。
林巖言不敢回頭,她使出渾身的勁重重撞擊木門,希望能把它直接撞破。
身后臭氣襲來,她甚至聽到了它鹿角撞上窗框的一聲悶響。
狂蹦的心臟仿佛在倒數著她的生命。
一下,兩下,三下。
“砰”,門被撞開了!她看見門后有個人,他手上拉著門把。她順著力撲到了他懷里。
林巖言看到他通紅的手心。
她抓住他的手,指甲縫的血順著他的手背滑下來。
他們鉆進木屋之后的樹林,開始狂奔。
“我只是上個廁所……”身后虞之昂的聲音發著顫,“你也看到那個東西了……”
林巖言卻沒有回話,只是拉著他繼續跑。
耳邊樹葉婆娑聲不停,她聽見了一個不屬于他們的腳步聲,一種鈍重的,卻始終如影隨形的聲響,每一下都像生銹的齒輪艱難咬合。
不知多久,林巖言發現他們意外跑到了一條小路上,他們來到了這條路的分叉口。
林巖言覺得喉嚨開始被烈火灼燒。
她終于沒有忍住,回過頭去。
那一刻,一種惡寒頓時浸入了五臟六腑,她知道了什么是絕望。
那張臉在那里,那雙扭曲的眼睛盯著他們。它一直緊緊跟著他們。
難道這種東西也會像人一樣思考嗎?如果它有智慧……
林巖言忽然松開了虞之昂的手。
“你干什么!?”他大驚失色。
“我們分開來跑!我有異能!”
虞之昂看著她不動,林巖言氣急敗壞地推了他一把。
“你就是個普通人!而我有異能!”她朝他大吼。
虞之昂咬起牙,兩眼紅透了,他擰頭就往另個方向跑。
林巖言彎腰往腳邊撿了一粒石子,扭身便往那怪物頭上扔去。
“你、干、什、么?”
它嘶吼著發出破碎的語調,穿透了她的脊梁骨。
林巖言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風如刀子一般刮開喉嚨,重重疊疊的葉影在眼前掠過,急促的喘息,劇烈的心跳,在耳畔縈繞不絕。
扒開枯枝敗葉,一個被藤蔓囚禁的廢棄教堂出現在她視野里。
林巖言想都沒想就奔進那黑黢黢半掩的拱形門里,反身便把木門鎖上。她貼著門,喘著,睜圓了雙眼,渾身仿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教堂內部彌漫著一股腐朽與陳舊的氣息。長椅東倒西歪,木板斷裂,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污垢與蛛網。
高大的彩色玻璃窗雖仍保留著昔日的輪廓,卻布滿裂痕,星空與宇宙的圖案在支離破碎的線條上散發著詭異的光。
最前面的落地彩窗玻璃前豎立著一座雕像。她的五官磨損得厲害,身體也殘缺不全,頭發宛如潑開的液體。
好奇怪的雕像……
林巖言撇過頭,她透過那條細小的門縫往外觀察。
她看見了一只漆黑的眼睛。
幾乎是同時,她背后的門開始劇烈地震晃。
它用鹿角在瘋狂地頂撞大門。
林巖言驚恐地尋找怪物的精神意識以發動異能。
然而這一刻腦域如同墜入無盡深淵一般,沒有一聲回響。
她睜大了雙眼,腿腳發軟,回過神時,淚痕已如網般縱橫滿臉。
隨著依靠倒塌,她的記憶甚至因為極度的絕望也出現了斷層。
林巖言也記不清她有沒有試圖去搬長椅抵在門前,也記不清她到底因為什么而摔倒受傷。
門被撞開,她直面它的怒火。
她只記得它銹釘般的鐵蹄踏下來,踐破了幾層木板。鹿嘴似捕獸夾,一口咬斷了鐵制的十字架。
到后面她的腦子已經不動了,全是憑著本能地在躲閃、反抗。
手里抓到什么就往它身上砸,掉落在地上的殘燈角、碎落的彩窗玻璃渣、殘破不堪的木板……直到她再也抓不到任何東西。
林巖言的脊背狠狠撞到了雕像腳下的臺子,她已經退無可退。
更糟的是,她感到一陣眩暈。
林巖言才意識到遲來的劇痛,手臂上被什么東西劃開的大口子不停地流血,血跡如同蜿蜒的小河,浸透了腳底長毯。
她坐倒在神像腳下。
難道要死在這里?
不過他們這些人,有這一天不也正常嗎……
林巖言渾身松了勁,她仰起頭,對上了神像的垂眸。
不知怎么回事,它眼眶中的一粒石子居然墜了下來,仿佛憐憫的一滴淚。
林巖言瞪大了眼睛,條件反射地側頭避開了這顆石子。
接下來的一刻,仿佛是神明現身。
那鹿人怪物不知怎么,忽然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林巖言定睛一看,它的腦袋被一根箭射穿了。
有其他人!
一道身影從雕像的液冠形的頭發里跳出來,落到怪物的面前。
那人蒙著臉,戴著帽子,穿著一身19世紀的獵人服,套著游俠式的長款披風式外套,褲腳束在長筒靴中,左右腰間各別著一把短弩和匕首。
“郡守大人,你的金子壓垮了挨餓的孩子。讓我來幫你減輕負擔!”
那人一邊用幾乎算是興奮的語氣說出特別古怪的話語,一邊拔出匕首,握住鹿角,幾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割下了它的頭。
鮮血如泉噴射,濺得到處都是,甚至飛到了林巖言的臉上。
她扶著后面的石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無措地看著那人轉過身,朝她步步逼近。
那人把臉上的蒙布扯下來,露出一張被鮮血浸染的笑臉。竟是個金發的少女。
她有著一揪如同鹿尾巴般上翹的短馬尾,兩只粉紫色眼睛圓乎乎的,臉上洋溢著熾熱的微笑,整個人顯得特別夢幻。
這與周遭的一切都完全的割裂開來。
這里真的太詭異了……林巖言感覺自己要瘋了。
“嘿,我叫Felicity!”她向林巖言伸出手。
就在此刻,教堂的門再次被人猛烈地一推,虞之昂舉著一個手斧沖了進來。
當看到眼前血淋淋的場景,他僵在了原地。
Felicity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隨即挑了挑眉:“哇,郡守大人,你又遲了!”
虞之昂困惑地望了一眼這個奇怪的金發少女,只是皺著眉,舉著手斧,一步一步繞路慢慢移動到林巖言的身前。
Felicity似乎察覺到了兩人還在延續著的緊張感,她也沒再說什么,只是轉身走向鹿怪的尸體。
她彎下腰,把那具尸體整個翻了面,用手上的匕首切開它的毛皮,在脊骨的一塊連接處剝剔出了一塊黑色的骨頭。
她把這塊黑色的東西托起時,林巖言看的更為清楚了。那塊黑色脊椎骨呈現啞光狀,顏色濃得仿佛可以把所有光線都吸進去。
Felicity把骨頭裝進了口袋里。
林巖言抓住虞之昂的手腕,把他的斧頭往下摁,她向Felicity靠近了幾步:“我叫林巖言……請問你是這里的人嗎?”
Felicity極其自然地握起她的手甩了甩:“本來不是,不過現在已經處得跟本地人沒差了吧?至少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Felicity!”她又向虞之昂介紹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這種事?”林巖言眉頭緊鎖,目光飛快地瞥了一眼她腳下的那具尸體,“是……”
“那個東西究竟是什么?”虞之昂直犯惡心,他忍不住先問了出來。
“這片公園里最愛玩捉迷藏的學人精,我叫它'鹿男'。”
Felicity從衣領的不知哪里摸出一本皮革做的小筆記本,她抽出夾在里面的一只羽毛鋼筆,蘸著血就開始往上寫寫畫畫。
“本來想叫它樹人的,第一次把它看成樹干子,差點被它咬斷頭哈哈,細看身體往上還挺嚇人的嘛...pala一定喜歡這個。”
虞之昂面露古色,這Felicity回答了跟沒回答有什么區別?
“是這樣的。”林巖言輕輕握上了她的手腕,“我看我們語言互通,這里的一切也與地球很相似,所以這里是tw1星球嗎?或者,你能告訴我們關于這顆星球的一些信息嗎?”
“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林巖言擔憂地抬了一下眉,兩眼緊張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