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店鋪的頂是鐘樓。樓頂為四角攢尖式,重檐三滴水,上置鎏金寶頂,光彩奪目。其中掛一碩大古銅色鐘。
鐘上隱隱約約可以窺見些許奇異的紋路,沉默的鐘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它輕晃了一下……
林巖言連忙將視線回收,按住忐忑不安的心,掀簾進了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進去后,一道獸影赫然從鐘后躍出來。
黑色的獸爪踩上檐脊,尾巴處生長著金色的兩圈花紋,一雙金色的眼眸在暗處緩緩亮起。
它透過天頂的縫隙,向下窺視著店鋪里發生的一切。
這間店光線昏暗,一大片琳瑯入目,螢火蟲穿梭在狹小而擁擠的空間,帶來神秘與古怪的氣息。
一只暗金色的亮眼蟾蜍趴在柜臺上。
虞之昂把折斷的烏銅旱煙桿放在臺面上,又從一包繡囊中倒出碎裂的煙嘴。
“老板,我來修個東西。”他屈起指節敲了兩下桌面,又用指尖輕觸了一下左耳上掛的耳機。
藍光一綻,他的賬號開啟了實時外星語言轉換。
“你這個,修不好了。”蒼老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嚇了兩人一跳。
林巖言聽那聲音很近,可四下里除了她和虞之昂,并沒有其他人。她不由得往他身邊靠了靠。
虞之昂強裝微笑:“師傅,您出來唄,別嚇我們。”
“……低頭,我就在這里!”
虞之昂依言低下頭,他看見了臺子上那只蟾蜍在瞪他。
“哦哦哦!”他連忙彎下腰,雙手合攏向蟾蜍抱歉,“師傅不好意思哈。”
“真不能修了嗎?”
“不能!”蟾蜍吹著它的小胡揪,強硬地一口否決。
“嘖……只能回去告訴羽兒姐了。”虞之昂為難地撓了撓頭。
“可以新買一個嗎?”林巖言突然問。
虞之昂猛地轉頭看向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眶。
“我給她買一個。”林巖言忽視了他錯愕的目光,打開賬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資金。
她最近接小任務賺到了些錢……
“這兒的東西很貴的。”虞之昂勸她,“而且你也沒必要討好她。”
林巖言滑動的手指頓住了,她緩緩地垂下眼,木木地盯著那一筆數字。
“師傅,要不你先給我們看看你這兒的煙槍。”
虞之昂一邊睨著眸子小心觀察林巖言的神情,一邊向蟾蜍提議。
蟾蜍抬起它的爪拉了一下手邊垂下的紅繩,一卷掛袋落了下來。從上至下是各式各樣的煙槍,古老款的、經典款的、現代的、甚至有賽博機械的……
林巖言掃了一遍所有的煙槍。
一支以木枝為桿,玉山茶花為頭的煙槍落入她的眼眸,格外清晰。
她指了指這只山茶煙槍,問:“這個多少錢?”
“品味不錯,這個款式的只剩下這一個了,9999夢核。”蟾蜍撫摸著胡揪,笑著說,“看在白小姐是老客戶了,我給你們兩個打個超級折扣,只要5999夢核就賣給你們。”
林巖言飛快地點開了交易界面。
“巖言,要不算了吧……”
“我沒想討好她,我只是有事情要問她。”她沒有猶豫,直接摁下了確認鍵。
林巖言取下山茶煙槍,拉住虞之昂的手轉身就走。
離開鋪子后,由于蟾蜍指了一條更近的道,他們便坐上了船,換了一條返路。
這小船是由楠木制成的,船頭上長著一棵小楠樹,它其中之一的枝丫上吊著一盞小燈,為前路照明。
平穩行駛于水道之間,不知過了幾座橋。
一路上水晶玻璃、各色風燈搖搖晃晃,耳畔繚繞著高閣傳出的弦琴雅音……哦,當然,如果沒有河水之下時隱時現的女子幽影,林巖言會覺得這很浪漫。
兩個人瑟瑟發抖地緊挨在一塊。
林巖言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身體卻很誠實,她的胳膊已經貼上了虞之昂的襯衫袖子。
“巖言,你看前面那團黑色的是什么?”虞之昂忽然道。
“什么?”
她順著虞之昂發抖的食指方向望去,前方水下一團如黑藻般的陰影,橫阻住他們的去路。
林巖言起身低頭欲瞧個究竟,突然,后背的衣服被用力一抓,她往后倒去。
幾乎在同時間,小船被一股怪力掀起,整艘船側翻,虞之昂和林巖言通通摔進河里,水花濺起,眼前一片模糊。
林巖言只看見黑光一閃,那黑影將她摁進水底,它速度極快,等她睜開眼睛,只看見一條黑色的豹尾甩過,隨即它就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你沒事吧!”虞之昂匆忙游了過來,去拉林巖言的手。
林巖言搖了搖頭。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她甚至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濕淋淋地爬上堤岸,涼風一吹,林巖言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抬眸對上了虞之昂的雙眼,如被火燙著了般,他飛快地挪開了眸子,耳尖肉眼可見地在變紅。
虞之昂脫下了外套,遞給她:“那個……”
林巖言慌忙抓過他寬大的沖鋒衣外套,一把裹住了身體。
好冷啊,得趕緊換衣服。她牙凍得打戰,搓了搓手,又向手里哈了一口暖氣。
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來頭,想干什么?
思索間,林巖言的目光不經意瞥過她的手心。
空無一物的手掌心……等等,她的山茶煙槍哪去了?
“煙槍,煙槍在哪?”林巖言猛地站了起來。
虞之昂攤開兩只手:“不是你一直拿在手里嗎?等……煙槍丟了!?”
“會不會掉河里了?”虞之昂往河道瞟了一眼。
“應該不會,那東西不會無緣無故地翻我們船,它埋伏在水下,一定是有原因的。”林巖言皺了皺眉,“掉河里了也順著流向往前,我們應該能看見它浮起來。”
虞之昂接著她的話,下了判斷:“所以是那只黑豹偷了煙槍!”
“你看清它是什么了?”
“一張豹子臉從水里浮起來,印象太深刻了好吧。”
林巖言望向前方,眉頭緊鎖,眼底涌起淡淡失望:“它動作很快,現在應該追不上了……”
虞之昂連忙安慰她:“你先別急!我們先去買身新衣服,順道附近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有沒有線索。”
“嗯。”
林巖言點頭,握住虞之昂的手,跟著他重回長街。
他們轉進小巷,巷中一面墻壁上不知被什么人畫上了一凳、一屋、一白梃。煞時,那畫中白梃一歪,倒出墻壁,變成一棵真的白梃樹,朝她砸下來。
林巖言慌亂地向后摔去,然后被身后的虞之昂穩穩接住。
兩人面面相覷,兩秒后,林巖言一把抓住虞之昂的手。
虞之昂警覺:“你干嘛?等下,等下,啊啊啊啊——”
不顧他的抗拒,林巖言拽著他的手去碰那鬼樹干。
虞之昂的手指剛剛碰到那樹干,那白梃卻一下倒回了墻中,眼前空空蕩蕩,仿佛他們剛才看走了眼。
“是不是幻術?”林巖言似乎發現了什么端倪。
虞之昂心有余悸地縮回手,他憤憤地一把推開懷里的林巖言:“是吧,我估計這個鬼地方連空氣都是致幻劑!”
林巖言撇撇嘴,抱臂徑直往前走。
過了巷道,一家閣樓出現了。
閣樓幽幽點起燈燭,一位長發翩翩、身形嫵媚的女子從窗邊探了出來。
“官人來買衣服否?”她輕佻地向林巖言拋了個媚眼。
林巖言脖子一縮,差點打個彎轉身就走,被虞之昂眼疾手快地推進了閣樓。
這間店光線昏暗,但其桌上、柜上、架上的每一件飾品都在散發著奇異的亮光,淡淡的熒粉與濃郁的脂香撲面而來。
奇異詭譎的蝴蝶棲在梳妝鏡盒上,插在蜂窩與鳥巢上的花簪、花細上的明艷群芳正在活生生地爭相盛放,墜角上的明珠自己會滾落,鐲釧之間時而會發生“叮當”的碰撞。
各式的裙袍帛襖在空中緩緩排著隊飄行,團扇,折扇也是,就好似一群看不見的宮女穿上了衣裳正于廊中細步穿行。
“男式在樓上喲。”老板娘搖著蒲扇從樓梯上飄下來,瞟了眼虞之昂,新月般的笑眼分不出瞳與白。
虞之昂趕緊挽過林巖言的胳膊,朝她笑笑:“OK,謝謝老板娘!我們一起。”
林巖言自然是默認。
在這個鬼兮兮的地方,她也不想和他分開。
“真的要買這里的衣服嗎?”林巖言湊近他耳畔,小聲嘀咕。
“沒辦法,總比感冒強吧。”
“但是好滲人。”
“其實我也覺得。”
“要不……”
“你們在聊什么?”
一道陰森森的聲音忽然從兩人身后升起,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他們身后。
林巖言和虞之昂登時石化在原地,魂都被嚇出竅了。
“我,我們在選衣服。”先緩過來的虞之昂暗地里狠狠拍了一下林巖言的手背。
林巖言于是隨便抬臂指了一件裙子。
哈哈……這一趟,她之前賺的錢要全打水漂了,早知道就不該來這里,都怪虞之昂!
她幽怨地瞥了一眼虞之昂。
?
虞之昂不知所以然地聳了聳肩,表示非常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