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

文嘉和怒道：“跟他說了是七殿下要的糧食嗎？”

兵衛道：“說了，他只說青州那蠻荒之地能有什么皇子殿下，讓我們趕快回去，若不從的話，就把我們都抓起來。”

“云華刺史是嗎？”

文嘉和正要繼續問話，一道清冷男聲插入。

他抬頭一看，正是江暄，身旁還跟著林溪遠。

燈色昏昏，江暄臉龐在明暗間浮沉。

“請崔鈺來，同我即刻帶兵，圍下云華刺史府，”江暄看向遠方，“太子殿下歸去，只一個青州刺史，究竟是不夠祭奠他的。”

文嘉和立時想通了。

畢竟死的是皇帝的親兒子，縱使他再冷酷無情，也必要懲治一批人，以平息此事。

刺史雖然是地方大員，但跟太子一比，在皇帝眼里不過螻蟻。

云華州地處平原地區，土壤肥沃，氣候溫潤，但缺點也在于太平坦了，四周都沒有高山峽谷遮擋，帶兵突入輕輕松松。

江暄和崔鈺帶兵圍了云華刺史府時，刺史正睡著覺。

忽然被兵衛揪起來，按到了地上。

一睜眼，只見寒光凜凜，再抬頭，滿院戰甲，行走摩擦之聲，不絕于耳。

正中一人，執劍而立，恍如玉面修羅。

“你是何人？膽敢襲擊刺史府？”云華刺史猶不死心。

“大膽，見了七殿下為何不行禮？”

七殿下？

云華刺史想起那年他殿試時，站在皇帝身旁靜看群臣的男孩，已長大成人了。

“本官是霍大人門生，元嘉十七年的進士，如今是云華州刺史，敢問本官所犯何事？值得七殿下這般波折。”

朝中不加任何頭銜的霍大人，指的就是麗妃之父霍軍。

云華刺史脖子一梗，堵江暄不敢隨意打殺朝廷命官。

原來是不敢，現下仗著太子之死，江暄再殺兩個刺史都沒問題，

“一個霍軍，也值得你說道。”沈喬在一旁出言嘲諷道，“就是四殿下親至，也照樣殺得你！光拒不借出糧食救助鄰州刀直大批百姓餓死，這點就足夠你死一百回了。狗官！”

“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開倉放糧嗎？”

“不放！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兵衛按著云華刺史在準備好的口供上簽字畫押，隨后只聽“撲哧——”一聲。

長刀砍下頭顱，在地上咕嘟滾了一圈，血濺當場。

群龍無首，后面來營救的云華兵衛很快也回營了。

江暄親自坐鎮云華州刺史府，監督糧草一批批運到青州。

林溪遠加入粥棚，和文嘉和一起為受災百姓發放粥食，一直到天又黑了下來。

又一場雨落下時，青州危機已解。

江暄身穿孝服，一路扶靈回宮。

正是盛夏，然未至皇都，已感通體生寒。

真正進去時，只見白綾飄飛，夏風卷起紙錢，在空中撕裂，喪鐘之聲，回蕩在城中。

太子在剿匪中犧牲，行國喪七日，七日期間，不得行宴飲之樂，需為殿下祈福。

他在百姓中聲望極高，陸陸續續便有百姓在宮門口獻上白菊花，很快，便高高壘起來了。

宮中摘星樓之上，皇后一身素服，靜靜望著宮門。

她本是端莊秀麗的面容，不過三日，皺紋便深深嵌入眼尾、嘴角，更是在一夕之間，烏發白了大半。

江暄行過長廊，遠遠望過去，只見皇后孑然獨立。

最后，還是決定遵照大哥絕筆信所寫，上前安慰了兩句。

“雨天風冷，”他看了眼侍候的嬤嬤，“還不快給娘娘披上衣服。”

皇后崔氏仍舊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半晌，方才開口問道：“你身上的毒，解了？”

“是的。”

崔氏忽然笑了出來，聲音凄厲：“我造的殺孽，老天為何要報復到我兒子身上——”

江暄垂眸。

崔氏當初下手差點害死他，若不是他運氣好碰上林溪遠這個神醫，以斷腸之毒，必然活不到現在。

所以他對崔氏并無什么同情。

只又吩咐了一遍嬤嬤：“護好娘娘。”

轉身欲離開時，崔氏叫住了他，聲音里很有幾分歇斯底里：“江暄，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江暄沒說話。

“說不定你也參與其中了，現在好了，靠著那封絕筆信，你又想把崔家也拉到你那條船上。”

“確切來說，不是又想，是已經拉攏了，”江暄抬頭，面無表情，“大哥拿整個崔家來換您一世安寧，您可要好好珍惜啊。”

崔氏不顧皇后身份，頹然坐于地上。

半晌，拿出一枚玉佩，交給了他。

“殺了霍妍，不對，是殺了他，”天色灰暗，風雨交加，宮門口的花朵散落滿地，崔氏幾近癲狂，“為你哥哥報仇。”

江暄收下玉佩，這才親自扶起崔氏，嘆了口氣道：“這污濁的世間，留不住大哥這般光明磊落的人。也請母后節哀，養好身子，才能等到心愿實現的那天。”

第二日，皇帝破天荒地上了朝。

宮殿內飾有白綾，分明是熱夏，卻看一眼便叫人心冷。

百官皆沉默不語。

一道清朗男聲打破了平靜：“陛下，臣有本要參。”

沈喬率先出列：“陛下，臣隨太子殿下西南剿匪，本以為只需全力打擊匪徒即可，沒想到這其中官匪勾結，更有異族參與其中。他假意投誠，后趁太子不備，一舉刺殺成功。臣等對此大逆不道之徒審問后，竟發現幕后人與云華州、宮中勾結。”

列位大臣均倒吸一口冷氣。

林溪遠養父林觀海斥道：“偏遠地界的蠻人，怎可隨意攀扯宮中？沈大人上奏前可要三思啊。”

沈喬道：“涉及儲君之事，臣不敢有半句虛言。后來又逢青州夏汛，餓殍遍野，遂向鄰州云華借糧，云華卻始終不肯相借。思及太子殿下臨終前要臣等務必護得青州百姓平安，臣等逼不得已帶兵圍了云華刺史府，訊問中，云華刺史也交代了他之所為皆聽從宮中人。”

顧相看了眼文嘉和，文嘉和亦出列，加了把火：“陛下，七殿下春獵時圍場遇襲，九死一生，幸得天護佑，平安歸來，只是幕后主使尚未查明。”

“太子殿下、七殿下紛紛遭逢劫難，這等對我大盛儲君有計劃的謀殺，是要動搖我大盛的根基啊！”

“臣等，請陛下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