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晦暗一片,角落堆放著鏈鎖和鐐銬,被褥的黑和墻壁的暗融為一體,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
在這樣的地方醒來,伊娜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完了。
“冷靜,冷靜……我不是故意的。”
她漸漸適應昏暗的光線,摸索著抓到鐵欄,豎起耳朵,睜大眼睛朝外看去。
凹凸不平的過道,沿路排開的監牢,幾乎不可見的光影。
自己正身處地牢的最深處。
伊娜琳的面容凝固住,她嘆了口氣,多少有些畏懼即將到來的命運。
這種地方通常是關押死刑犯的地方,雖然我差點釀成大錯,但畢竟不是故意的……這肯定是伯爵在嚇唬我。
伊娜琳安慰著自己,兩手扒著鐵欄,試圖從走廊的盡頭看見一兩個用來監視自己的衛兵,但那里只有空蕩蕩的走廊。
緊盯了一小會,她嘆了口氣,踉蹌著后退幾步,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自己好像真的被忘記了。
“伊娜琳?”
哪里來的聲音?
伊娜琳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對面的監牢里出現一個古怪的人。
他披頭散發,簡直快要遮住面容,腳上戴著沉重的腳銬,聲音透出些病態,眼里卻微微發亮:
“伊娜琳。”
這次的語氣更加篤定。
“您認識我?”
古怪的人坐直身子,嗓音沉重:“算不上認識,但大概知道。”
“身著八世紀古王國時期的經典平民服飾,絕不可能改變,面孔上不像德蘭貴族,但血脈的的確確地是。一般情況下同那副盔甲伴生,初始能力是……”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靜止。”
伊娜琳有些頭皮發麻,雖然有些差錯,但她猜出對方是在描述自己:
“您是從哪知道這些的?”
“歷史。”
難不成會有人專門記載我的事情嗎。伊娜琳咬了咬牙,反問道:
“您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
古怪的人挪動身子,腳銬隨之作響:“你可以叫我西吉斯蒙德。”
西吉斯蒙德。伊娜琳不動聲色地后退幾步,將自己隱藏在更深的陰影中。
他是白橋堡之戰中敵人的統帥。
她還記得,在那場戰役中,諾維斯軍隊四分五裂,西吉斯蒙德本人也隨一大群貴族被俘,成為亞諾·施特勞斯繼位以來最輝煌勝利的戰利品。
不對。伊娜琳皺起眉頭:“那些和你一起被俘的貴族呢?”
監牢大都破敗不堪,少數沾滿暗紅色的血跡,而有人的監牢只有這兩間。
西吉斯蒙德咳嗽兩聲,眼神略微偏移:
“他們的家人付過贖金。”
“贖金?”
“沒錯,騎士杜芒勒當掉他的盔甲,將三個侍從賣為奴隸,灰溜溜地跑了;勛爵奧格利的家人抵押掉一座莊園,只為贖回那頭蠢豬;提格城的男爵最體面,戰斗結束不到兩周,他的家人就帶來了一大袋子金幣。”
西吉斯蒙德的語氣平靜,但伊娜琳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一種刻骨銘心的恨意,不由得顫了顫:
“既然付過贖金,那這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血?”
“吃錯了。”
“吃錯了?”
西吉斯蒙德挪開目光。沒有回答,監牢再一次陷入死般的寂靜。
伊娜琳深深地呼吸幾口,她不敢直視地牢的斑斑血跡,閉上眼睛,陷入對未來命運的恐懼中。
吃錯了?
伊娜琳竭力控制著自己不去想象,封鎖自己的感知……耳畔是輕微的氣流抽動聲,好像還有孤魂野鬼的啼哭……她打了個寒顫,面上傳來一股溫熱,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啼哭聲就是自己的。
遠方傳來微弱的腳步聲,牽動她脆弱的神經。腳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恍惚之間,伊娜琳抬起頭,再次看到那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亞諾·施特勞斯。
她站起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她的態度終于恭敬起來,分明叫道:
“老爺!”
……
……
從看到伊娜琳的第一刻起,馬鑫就知道,自己和她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鐵欄了。
好在衛兵有鑰匙,可以打開鐵欄。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放她出來……伯爵的面容多少有些扭曲,俯身看向身畔的歌利亞:
“我關了她多久?”
“的的確確是三個多小時,伯爵。”
三個小時?三個月!
伊娜琳的表情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件超越時代的服裝遍布淚痕。
馬鑫覺得,雖說她才向自己射過箭,但既然肯喊出‘靜止’解決這個問題,就說明她沒有謀害自己的意圖。
在這種情況下,把伊娜琳關進監牢就只是象征性的懲戒。只要她能給出合理的解釋,馬鑫很樂意把她放出來。
但現在……
伊娜琳是真的害怕,比上次她謀殺自己被抓的時候還要害怕。
“伯爵,對不起……”
她跪坐著抽泣。馬鑫搖了搖頭,再次看向身畔的歌利亞:
“你覺得發生了什么?”
歌利亞努力操控著不太安分的小馬,竭力地回復道:
“伯爵,我不知道,有可能是她的靈感比較高,看到了奇奇怪怪的東西。”
怎么可能。馬鑫轉過身,仔細打量監牢的環境。
空置的監牢,凌亂的血跡……嗯,沒有太多的異常。
除了那個古怪的人。
“那是誰?”
歌利亞操控住小馬,跑到那人附近轉了一圈,回來小聲回復道:
“西吉斯蒙德。”
敵人的統帥。馬鑫皺了皺眉頭,他記得諾維斯的被俘貴族都被明碼標價,按理說現在都被贖買走了。
西吉斯蒙德……嗯,或許他的家人湊不出錢。
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問題。馬鑫搖了搖頭,轉身看向伊娜琳:
“伊娜琳?”
“伯爵……我在。”
“我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關于你為什么要拿弓箭射我。”
伊娜琳張了張嘴,眼神有些迷茫。半響后才斷斷續續地回復道:
“伯爵……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您推門的時候我就想松開弦了……但就好像有一種古怪的魔力,我挪不開手,甚至還對準您射了出去。”
說完后伊娜琳想了想,緊張地補充了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
馬鑫皺起眉頭,這樣的解釋不合理,不能令他滿意。
見伯爵沒有表態,伊娜琳顫抖起來,多少有些惶恐,趕忙哀求。她的語氣愈發急促,吐出的卻是一樣的說辭。
伯爵搖了搖頭。
就在伊娜琳覺得自己要崩潰的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為她作證,她沒有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