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朱標正和蒙恬在帳中用膳。

“公子，天使已在營中等候多時了?！笔绦l小聲提醒。

“知道了，讓他候著。”

“來來來，蒙將軍嘗一嘗楚地的吃食，美味非常。”

這一世，自昌平君密謀叛秦后，扶蘇身邊楚國相關的事物便銷聲匿跡。

楚人、楚服、楚食、楚歌，再也沒有出現過。

正巧，三十萬大軍中，也有不少楚國侍人被派遣而來。

扶蘇用心找了幾日，倒也能湊出十來人。

“唯?！?

蒙恬輕聲應答，便低頭吃下碗中的食物，眼神飄忽不定，想必也無心品鑒個中滋味。

朱標將手放在漆匜（yi）之下，一名稍長些的婢女自上而下澆水，而年輕些的則捧著盤在手掌下方承接。

古時貴族處理重要之事，必先盥（guan）手！

“走吧，隨孤去迎接從父皇身邊來的天使，但愿孤精心籌謀的禮物，趙高李斯他們會喜歡?！?

語罷，朱標便起身，大步走出，蒙恬亦步亦趨。

……

“參見公子、蒙恬將軍！”

秦將王離拱手行禮。

那身穿紫衣的天使站在一旁，一絲譏諷神色若有若無，小廝落后半步，垂首而立。

“公子扶蘇、內史蒙恬聽詔：

朕巡天下，祈禱山川諸神以延壽命。今扶蘇與將軍蒙恬領兵數十萬以屯邊，十余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秏，無尺寸之功，乃反多次上書直言誹謗我所為，日夜怨望。

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

將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為人臣不忠，其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

蒙恬眼皮一跳，越聽越心驚。

“公子昨夜所預言，盡皆命中。難道陛下他真的……崩了？”

隨即，便看向朱標，他想知道，未卜先知的公子是否真的敢倒行逆施，公然違反為人子之孝道、為人臣之忠心。

王離愕然，他不明白為什么扶蘇會被陛下干掉，北境柱石即將也被拿下，這不是自毀長城嗎？

不過，令他竊喜的是，這三十萬大軍終于要歸于己手了。

天使宣讀完詔書，將之遞給朱標，戲謔地看著他。

“公子，請自裁吧，小的還著急向陛下復命呢?！?

朱標將詔書翻來覆去地查看，核查上面字跡、璽印，確實出自李斯之手。

良久，從眼角處擠出三兩滴淚水，輕嘆一聲。

“身為秦人，為泱泱大秦馬革裹尸，方才是最終歸宿。誰曾想，孤最終竟落得如此下場?？杀?！可恨！”

鏘——

朱標拔出劍來，將之一橫，置于脖頸，嘴中念念有詞。

“父皇！扶蘇去也！”

天使心中竊喜：這一路舟車勞頓，終于可以回去領賞咯！

眾人各懷鬼胎，都在等待朱標揮動長劍。

猝然之間，長劍沒有多余的動作，徑直向天使刺去，朱標手腕猛地一抖，血花四濺。

一劍封喉！

蒙恬見那人身子軟軟地癱倒在地，立即大吼：

“短兵何在！拿下王離！”

話音剛落，涌進數十名戰士，一擁而上，將王離與那小廝五花大綁，丟在一灘血旁邊。

不好意思，還沒玩過皇帝號，不太想死呢。

朱標信手挽了個劍花，割下天使的衣袖，蹲在二人面前，輕輕擦拭著劍身。

王離還沉醉在不日就能掌控三十萬大軍的美夢當中，突然就被綁了，這會才反應過來，怒罵道。

“扶蘇你這無君無父的東西，竟敢違抗上命！”

“蒙家世受皇恩，寵譽一時無兩！也要隨這小人作亂嗎！?”

“汝等想死不成?。?！”

扶蘇終于知道王離日后如何將這三十萬長城軍團禍禍完了。

感情這是個傻蛋啊。

誰言將門無虎子！

“來，睜大你的眼睛，詔書上寫得清清楚楚，不就是讓吾二人去死嗎？”

“汝怎敢刺死天使，這可是死罪，一絲轉圜余地也被汝堵死了！”

朱標玩味地看著王離，揚手扇了他一巴掌。

“王離，你爺爺和你爹沒教你這句話嗎？”

“我秦劍出鞘，歷來飲人鮮血?。。　?

孤不想死，只好請他赴死了。

不是急著向父皇復命么，就請他在黃泉路上稟報個明白吧。

一記耳光扇得王離腦子暈暈的。

聽到祖父與父親常常掛在嘴邊的告誡后，氣急之下翻了個白眼，暈死了過去。

武成侯王翦老成持重，俘趙王，奪燕都，敗項燕，克壽春，一生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通武侯王賁戰功赫赫，引黃河水淹大梁，滅燕王喜，俘齊王建。

戰國七雄，五個盡皆毀于王家父子之手。

而他王離，竟然在自己的軍營內被輕易拿下。

沒有羞憤而死已是心理素質過硬了。

蒙恬伸出手指試探王離的鼻息，神色一松。

“公子，人還活著?！?

朱標側身盯著天使的隨從，一言不發。

那小廝面對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動作，早就被嚇得亡魂皆冒，不住地磕頭求饒。

“你叫什么名字？”

“什……什么？！”小廝感覺自己耳朵聽錯了。

五百刀斧手一齊動手，不應該斬草除根嗎？

拿錯劇本了？

主仆二人整整齊齊才對，難不成還有轉機？

“小的叫鳴，鳴叫的鳴?！蹦切P嚇得嚎啕大哭，慌不擇言。

“哭？哭也算時間噢！想活命嗎？”

“想想想，小人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見，求公子網開一面?！?

蒙恬使了個眼色，旁人便解了亮身上的繩索。

鳴頓時跪下連磕了兩個響頭。

“謝公子、謝蒙大將軍不殺之恩！”

“誒，不急著謝恩。事兒干好了，再說不遲。”

“請蒙恬將軍暫代刀筆吏，孤要給趙高李斯傳信一封?！?

朱標從案頭上拿起一卷空白的竹簡，遞給了蒙恬。

只見竹簡上刻著：

臣王離頓首敬告，

公子扶蘇聞詔后拔劍自刎，

內史蒙恬自囚于陽周，

三十萬秦軍已悉數掌握。

萬望陛下仙體康健，福壽綿長！

“嘖嘖，蒙將軍當真文武雙全，李斯創造的小篆也頗有狩獵?！?

朱標吐出一口氣，輕輕吹散竹簡上的白屑。

“知道該怎么辦了嗎？”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必不負公子所托。”

“善！以后你就叫朱鳴了?！?

蒙恬有些不解扶蘇賜姓的用意，更不明白為何以朱為姓氏。

不過還是依照昨夜的約定，點了一名忠貞機靈的小將。

“汝定要送天使安全返程！不得有誤！”

“唯！”

就你趙高李斯會矯詔，我朱標不會給你們上上眼藥?

朱標看著昏睡過去的王離，摩挲著下巴沉思。

“這小子該如何處置呢？”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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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納女五人，懷嬴與焉，奉匜沃盥，既而揮之。

——《左傳·僖公·僖公二十三年》

《禮記》也記載有古人洗手的相關禮節，多表莊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