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銀城的地下，一座小酒館。
“靠，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一名魁偉壯碩的男人抱怨，醉醺醺的，眉眼間一道細長的傷疤增添了幾分兇戾之氣。
“前輩，這地下城的環境委實不錯，街道干凈，燈火通明。作為一名戰士，這個生活環境其實可以說是享受。”新人誠懇地說道。
當兵的，什么苦不吃，只要是為了戰勝敵人，什么苦不能吃。
在戰場上不能吃苦，那就是要丟了性命。
云銀城地面的環境比這下面差得多了。
論繁華與整潔，這地下城就是市中心，地面上就是下城區。
新人一走進地下城。
嚇了一跳。
燈火通明，放眼望去就是一片光明。
走在大街上，這座地下城找不到什么陰影死角，光芒萬丈，開燈是要費電的。
云銀城的能源非常珍貴，在這個混亂的年代，平民百姓開不起燈是正常的，尤其是下城區。
而現在，這是一座建造于光明里的地下城市，街道干凈整潔，很多裝潢不凡的建筑一眼便可與“燈紅酒綠”四個字掛上鉤。
男人大致是真的喝醉了。
“享受？去他媽的享受！只要活在這片地下，你就是陰溝里的老鼠。”
“享受？你上了一次戰場，你會知道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說不準死在戰爭里比活著更好。”
“享受？要不是為了你所謂的享受，這地下城找不到為他們戰斗的士兵！！！”
壯漢知道地下城的士兵確實享受，燈紅酒綠，花天酒地，酒吧、歌舞團、娛樂城等等絕不會少，用娛樂至死形容也不為過。
為何？
每一個參戰的士兵離開戰場的首要任務就是進行心理鑒定。
看心理醫生。
而這……
這是一個心理醫生要看心理醫生的地下之城！
……
……
一座昏暗的酒吧，幽靜的卡座里一名男人坐在角落里喝悶酒。
他赤著上身，渾身皆是傷疤，看著盡是猙獰，像是從地獄里爬出的野獸。
一名皮衣女子走到了他的對面，坐下，她的手里是一杯琥珀色的酒。
“不打了？”
男人一副自暴自棄的絕望姿態，能從他強悍的身上看到幾分流氓的風度：“不出去了。以后，我就是個縮頭烏龜。”
女子瞧著男人這副死人躺平的面貌，嘆息道：“我向城主打個申請，給你放一個長假。你上去好好散散心，短時間不要再進地下城。”
“我希望一輩子不要進這兒。我真要是那么做了。會被當成逃兵處理嗎？”
黑色皮衣女子審視了他許久，鄭重道：“你不用找心理醫生，你先離開地下城冷靜冷靜。”
“嗯。”
“你的軍功是673，軍隊里排名首位，早可以名正言順離開地下城了，不會成為逃兵的。”
男人握著酒瓶，用余光瞟了一眼女子離去的背影，哧哧哧得笑著，復雜而矛盾的情緒在眼睛里糾纏、碰撞，最后化為一聲濃濃的嘆息。
……
……
城主府。
辦公室里一名面容冷冽的女子正在處理公務，而那名皮衣女子打開大門走了進去。
坐在辦公室里的女子質問：“不會敲門嗎？”
少女道：“城主，您還是這么一句廢話，我進您的房間什么時候敲過門？”
她走到了女子背后，從后面抱住了她的纖腰，臉蛋貼在了她的后背上，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女孩。
工作裝女子只好給了她一個白眼，不說話。
“咸峻的情緒是否出現失控的跡象。”女子問道。
“冷靜是挺冷靜的，但是，他可能撐不住了。”
女子道：“咸峻，一個二階，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軍功673點，在云銀城的歷史上也能名列前五。”
少女道：“城主，在對面黑暗的時候，修為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因為這座城市的人太弱小了。”
城主道：“強大與否并非抗衡黑暗的關鍵，關鍵在于人心，信念。”
少女譏諷道：“信念？城主大人，地下城信念最堅定、作戰最驍勇也是最不懼黑暗的戰士，現在已經打退堂鼓。”
城主面色陰郁，停下了書寫的筆，把身后的少女拉到了自己面前。
“你怪我不信任你？”
“是。”
“我信任你。”
“是。”
“所以你不能去。”
“你信任我的為人，不信任我的能力。”
“賀斬疾，他是高等戰將。可他終歸是一個外人，要是出一個三長兩短，云銀城怎么辦？”
“外人？您認為賀局長會放棄云銀城，獨自逃走。”
“賀局長逃走了，你在，我們還可以死守。你要是死在了外面，我懷疑賀斬疾不會留下等死。”
內憂外患，人心叵測。
賀斬疾之所以留在云銀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為這名少女。
不是感情問題，而是實力。
少女是可能在今后幾年進入【高等戰將】的范疇。
在力量對比上，兩個【高等戰將】要守住地下城會比較“簡單”與“安全”。
安全，自是可以留下，可一旦云銀城成為了九死一生之地……
城主說道：“云銀城要是出了重大變故，賀斬疾完全可以獨自離開，陛下也不敢怪罪他。因為他天賦異稟，信念堅定，是龍云帝國最可能成為領主的年輕人之一。”
這不是吹牛逼。
賀斬疾一個人獨自鎮守了這座地下城好幾年。
沒人輪班！
士兵可以發泄，門師可以享受，賀斬疾一個人卻一直堅守那個崗位。
直到前兩天，那個狂徒入侵云銀城，賀斬疾才出去了一趟。
黑暗鋪天蓋地而至，他自巋然不動。
這不是單純的力量強大能做到的。
這需要堅定的信念！
少女道：“幸好，賀斬疾仍舊是地下城的最強者，要是對方出現了與他同一個水平的強者，事情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城主道：“容不得我們喘息，最近的局面很惡劣。”
少女蹙眉：“哦，死人了？”
關于地下城的防御軍隊總共一千名士兵，他們承擔的心理壓力巨大，但是，他們一般不會遇到真正的生命危險。
正如那個新人遇到的那個老人所說，地下城往往不會死，只是會生不如死！
“死了三個。”
“什么！三個人？”
辦公室里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良久，少女問答：“城主，您說的三個人是在防御線內死的嗎？”
“是的，城墻上死的。”
戰爭，死傷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
軍隊一場戰爭折損三分之一，頂多叫慘烈，卻絕不止于讓人不能接受。
可在這地下城，一千人才死了三個，卻讓這兩個人感受到了幾乎窒息的絕望。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我找一找賀斬疾，試一試他的態度。”
……
……
一座高塔，一名白衣男人玩世不恭躺在了地上，毫無形象可言。
也可能是天熱，地上涼，躺在地上舒服。
少女剛走進去，躺在地上的男人便開了口。
“影小姐，城主派你試試我的態度，對嗎？”
“是的。”
少女驚奇于對方的直率。
“死了三個人，云銀城要完了。”
“你不怕我帶著錄音設備，把你這句話放出去？”
這擾亂軍心的話一說出去，賀斬疾的威望會驟降至冰點。
“說實話的容易死，可我的劍不讓我說謊話。影姑娘，也請你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喜歡找我辦事的人遮遮掩掩，像是把我當成傻子！”
賀斬疾的態度也是不客氣。
聽到這話，少女卻是心情好了幾分。
干大事這方面，越是冠冕堂皇，越是不靠譜。
這直言不諱的作風是認真辦實事的。
“這次，死了三個人，下次，三十個人，在下次，三百個人，一個月后就是全軍覆沒。這是鎮暗局流傳的經驗。”
賀斬疾點頭。
“這座城市的壽命還剩下一個月。”
“您不走嗎？”
“我在等待奇跡。”
“奇跡？”
“城外的能量流向發生了些許變化，那可能就是我等待的奇跡。”
“您不走嗎？”
少女重復問了一次。
“我給個承諾，一個月內，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