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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紋初生

一寸云紋一寸謀,

暗花疏影看春秋。

新人不畏舊機索,

先聲奪人震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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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

沈如織依舊是一身被裁短了的紅嫁衣,外面僅罩了一件素羅披帛,更顯其清減與堅韌。她緩步走至上首,先是朝著祖母沈老夫人的方向恭敬頷首,隨后轉身面向林興。廳中靜得連銀針落地都能聽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位“準新娘“身上。

沈如織深吸一口氣,眸光如寒星般清冽,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林總管,贖禮沈家既已收下,禮聘的章程也已更改。但我沈如織尚有三問——“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若掌印府不能一一應允,這婚約,便就此作罷,再無轉圜余地?!?

林興聞言一怔,下意識地用手帕拭去額角滲出的細汗,強擠出一絲笑容:“大小姐請講,小人...小人洗耳恭聽。“他的聲音略帶顫抖,顯然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沈如織緩緩開口,每個字都清晰地傳遍整個廳堂:

“第一問——掌印府可愿立下字據,允我沈如織過門之后三年之內,不入中饋,不理內宅瑣事,專心執掌水月織坊之一應事務?“

話音剛落,廳中便響起一陣壓抑的嘩然。幾位沈家長輩互相使眼色,面面相覷。

“第二問——可愿允我以織坊盈利自立賬房,織坊所有收支盈虧,無須向夫家報備過問,由我全權處置?“

這一問比前一問更加大膽,連一向穩重的沈老夫人都微微蹙眉。坐在角落的幾位族中婦人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沈如織頓了頓,望向林興已經發白的臉色,心中暗嘆一聲,還是說出了最后一問:

“第三問——可愿允我沈家女眷,無論嫡庶,三年之內皆可自由出入我所設之云錦學坊,學習織繡技藝?“她的聲音在這里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其中包括我...柳家失傳的部分織法精要。此事干系重大,不得有任何外人干涉?!?

三問一出,廳內的嘩然聲再也壓抑不住。一位沈家的遠房叔父忍不住拍案而起:“荒唐!哪有新媳婦未過門便如此要求的道理?“

“就是,這成何體統!“另一位族中長輩附和道。

然而更多的人則是震驚于第三問的內容——柳家失傳的織法精要?這意味著什么,在場的人心中都有數。

林興的臉色早已煞白,冷汗如雨下,他為難地搓著手,支支吾吾道:“這...這三條,尤其是第三條,事關重大,小人...小人實在難以做主啊?!?

他努力重新堆起笑容,聲音里帶著討好:“大小姐,我家大人——掌印使裴延年,最是愛才惜才。您若肯嫁入裴府,莫說這貢緞生意,便是江南織造局的美差,也可為沈家多多關照。只是...只是少夫人若真能入門,府中諸事,一切還仍需以老太太的家訓和府內規矩為準——“

“那便是不允了?!吧蛉缈棽坏人f完,便抬手輕輕打斷,目光清冽如寒潭秋水,不帶一絲溫度,“既然不允,我沈如織,便拒嫁。“

話落如金石擲地,鏗鏘有力,震得滿堂眾人失色。

廳后偏室之內,沈夫人與幾房的長輩正圍坐一處,急商對策。沈夫人的臉色陰晴不定,手中的茶杯被握得咯咯作響。

“這死丫頭,真是翅膀硬了!“二房的嬸母忍不住抱怨。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三房的沈仲叔父皺眉道,“關鍵是怎么收場?!?

沈夫人嘆了口氣,分析道:“若今日當真退了這門親,咱們沈家不僅要雙倍返還那二十萬兩贖禮,更要額外賠付掌印府一大筆'羞辱金',到時候沈家的臉面也將徹底丟盡?!?

“可若強行將她嫁過去,“四房的嬸母接話道,“她那'三問'一旦被掌印府應下,無異于讓沈如織在夫家也有了超然的自主權。將來織坊的巨大利潤,恐怕真要被她一人獨攬,我們其他各房休想再分一杯羹?!?

兩難之境,讓眾人愁眉不展。

這時,沈仲忽然眼珠一轉,壓低聲音提議道:“大嫂,依我看,如織這丫頭如今是鐵了心要拿捏咱們。不如...不如我們索性以二姑娘沈如瑛頂替她出嫁?如瑛品貌也不差,年紀也合適,掌印府那邊只要能聯姻,想必也不會太過計較?!?

沈夫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意動——此計若成,既可保住與掌印府的聯姻,又能狠狠打壓沈如織的氣焰,讓她知道沒了沈家的支持,她什么都不是。

然而,未等她開口,一直端坐于堂前的沈老夫人卻已察覺了他們的竊竊私語。老人家緩緩起身,拄著拐杖走向偏室,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

“糊涂!“她的聲音不高,但足以讓所有人噤聲,“如瑛才十四歲,心性未穩,且織繡技藝遠不及如織。掌印府費這么大周章,費這么多銀子,難道只是為了娶個尋常的沈家女兒?“

老夫人的眼光銳利如鷹,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他們看中的,正是如織手中可能掌握的'九龍摶云'貢緞的完整技法,以及...“她頓了頓,“她方才提及的,那柳家失傳的織法絕技!“

一席話,如醍醐灌頂,點破了關鍵所在。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同時也感到了更深的絕望。

整座廳堂再次被僵冷而壓抑的空氣死死籠罩。

就在這劍拔弩張、人人屏息的關鍵時刻,廳外忽然傳來幾聲清脆的擊掌聲。

“啪、啪、啪——“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緩步踱入廳中。來人身著繡蟒紋的青色官袍,腰間佩戴著一枚象征身份的同心玉章,正是織造局新任通判——容淮。

他面帶溫和的笑容,手中折扇輕搖,仿佛剛才那緊張的對峙與他無關。但細心的人會發現,他的眼神深處,隱約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諸位何必如此犯難?“容淮的聲音溫潤如玉,卻有種莫名的穿透力,“在下路過貴府,恰巧聽聞這里有些...小小的分歧?!?

他向沈老夫人拱手行禮,然后轉向沈如織:“沈大小姐若真有心自主管理織坊,光大門楣,本官倒是敬佩得很?!?

廳中眾人精神一振,仿佛在絕境中看到了一線曙光。

容淮繼續道:“小姐方才所提三問,在下以為并非全無道理。若掌印府那邊有所顧慮,本官倒可以做個保人,代為斡旋,力保皆準?!?

這話一出,連沈如織都不由得側目。

“不過嘛,“容淮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本官亦有一個小小的建議——為了打消各方顧慮,也為了讓這門親事更加圓滿,沈家不妨將'九龍摶云'的完整花樣原稿,以及沈小姐所提及的柳家織法精要,一并獻入我織造局庫房,永為皇室貢品專用。如此一來,既保證了技藝的傳承,又避免了外流的風險,豈不是兩全其美?“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頓時精神大振。沈家各房的長輩暗自交換眼神,心中都涌起了希望——若是技藝進了官庫,沈如織便無法獨吞,而沈家也算是為皇室獻了寶,必定會得到更多的好處。

然而,沈如織卻在這一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她凝視著容淮那張溫和的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這個人...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原來都這么無恥,這么名想當初自己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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