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居。

衣奴將來福要她端上的參茶奉上，見暗影已經在角落里靜靜站著了，明白他們有事要談，放下參茶后便快速的退了出去。

暗影本就饒有興味的將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游走，現下見她出去了，他抬頭看著谷溟熵，那眼里的陰郁消淡了些，正透著些似笑非笑的光芒。

谷溟熵微微避開他的目光，端起茶，那茶透著裊娜的白色霧氣，他好像自那溫熱中還依稀能辨別出那些是她的味道，不自覺的，他的語氣柔和了一些，道，“怎么樣？”

暗影看著他促狹一笑，“果然不出你所料。”

谷溟熵雙眼霍地一冷，狠狠抓著茶杯，“怎么說？”

“那個人很聰明，我查了很久才在那殘存的空氣中分辨出一味東西。”暗影輕輕一頓，似是在措辭，又似乎是在強忍著什么笑意，“那樣東西，叫做梓韶香，是巖西當地有名的——催情之香，有迷人心智，會讓人眼前出現最想見的人影像的功效……”

隨著他說出一分，谷溟熵的臉色亦是沉了一分，迷人心智，會讓人眼前出現最想見的人影像的功效……難道說……

可為什么，自己的心中，腦海之中記著的都是她，都是那個白衣飄渺的樂師簡湛南。只是想到這個梓韶香，他不由的一陣怒氣涌上心間，“宮中怎么會有這么不堪的東西？”他驀地想到好似在碧容身邊也聞到過這種香味，不覺的心中一片陰霾……

還有那日，有人將梓韶香放在了露臺，難道是……

“依我看，是有人想讓若妃和簡湛南出什么意外，最好發生什么茍且之事讓你親眼撞見……”暗影微微笑著說道，“卻不料是你中了招……”

谷溟熵臉色十分的難看，驀地將手上的茶杯狠狠的一砸，那“咣當”的一聲，瓷杯四裂，溫熱的參茶茶水不住的向四處飛濺而去。暗影微微一笑，身形一動，輕易的閃了開去。衣奴在屋外聽到動靜，忙從門外快步進來，一見這個場面，微微有些錯愕，旋即馬上蹲下身子去收拾。

暗影目光隱有深意的看了谷溟熵一眼，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二人在這般若居。谷溟熵在金座之上微微將身子前傾，看她默默的收拾著地上的碎片，不敢發出聲音，他深怕自己一發出什么聲音，她便會不小心將手指劃破了，但心中的那個結卻是生生的卡在那里，讓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朕最后問你一遍，你告訴朕，那日在西竹堂的人不是碧容，是你，是你……”衣奴的雙手一頓，隨即一陣尖銳的疼痛傳遍了全身，忽然之間感覺手上一片濕潤，還帶著莫名的灼熱之感，低下頭去看，原來是那瓷杯的碎片割傷了手。她看著自己的血一滴一滴的砸落在白色的瓷杯碎片之上，那樣暈染開來的紅暈讓她的頭微微有些眩暈。

“回皇上，那個人不是衣奴……”她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他，自己心中心字成灰，看他眼里亦是藏了深深的失望和那一絲慢慢升騰的怒氣。

“很好，很好……”谷溟熵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幾字，再也不能說出其他字語，“滾。”他驀地沖她吼道，煩躁不堪的一手甩向案桌，將那上面的奏折全都摔了出去，散落了一地。

“是，奴婢告退。”心中亦是悲涼與心傷同在，她緩身退出去。卻不料在身子剛要退出之時，聽到那個男人微微有些脆弱的聲音，“為什么不是你，為什么你要和管維在一塊……”她當作未聞，逃也似的沖出了般若居。

凝碧夫人，無雙郡之郡主，來天燁之時年方十六，自管凝碧一到玉京，便引起軒然大波：簫音驚鴻舞若翩，流蘇花鈿撫朱顏。眉作遠山姣梨艷，盼君憐。思帝（先帝）見之，見如天人，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于天思十八年賜封凝碧夫人，至此再無進封， 天思二十二年，生思帝幼子，帝喜，賜名谷溟翼。然凝碧夫人紅顏薄命，難產致死，帝憂思不已，天思二十三年薨逝。

——《天燁歷》后妃卷十一

谷溟熵靜靜的站在祖廟之內，怔怔的看著那個畫像上美如天人般的女子，那是管凝碧初來天燁之時宮中畫師所畫，端的是眉若遠山，眼如秋水，傾國傾城。他看著畫中的凝碧夫人，竟莫名的感到了酸澀之意。

暗影亦在他身旁而立，青色的衣衫，陰郁的眼眸，閃爍著灼人的光華。他全然不顧這天燁皇朝的帝王在身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癡情目光，那樣眷眷溫柔。

祖廟之內，向來只能是皇族天燁谷家之人才能進入，看著那隨著谷溟熵出來的暗影，衣奴心中略一驚，多時以前那被她強行壓下的疑惑又涌了上來，暗影他是誰？

驀地，一個人的影子猛地跳出在她腦海中，那個臉色陰霾，那個只會對著谷溟熵和谷溟翼笑，那個總是不在宮中的任城王——谷溟森。

谷溟熵看她抬眼之際那眼中的清明，眼中精光乍現，沉靜的走到她的面前，他冷冷道，“河間王午后會到宮中查實翠容的死因，你就跟在他身邊。”說著，深深的看她一眼，眼中掙扎懊惱怨憤齊齊閃過，接著便是再無其他，帶著暗影匆匆離去。

衣奴唇角微微一抿，不知道他們最近在忙著什么，似乎都是圍繞著那個傾國傾城的凝碧夫人，竟是將翠容之死的事壓了下來，原定于這幾日的戰風與扶南素大婚也被推在一個月后，她慢慢走向般若居，在那里靜靜的等著河間王的到來，一時之間，心有些惻惻的，亦是帶著些忐忑，自己是要如何面對他。

谷溟岑并未料到，那等候在般若居協助他調查翠容之死的人，會是衣奴。

當那般若居大門打開之時，他愣愣的看著她在屋子里垂首而立，素白衣衫依然干凈的如脆弱干冷的梨花白，一頭柔軟的青絲只是綰起一個簡單的發髻，頭上斜斜的插著一支白玉做就的簪子，那簪子上淡淡的綻開著一朵素雅的梨花。

他看她微微抬起頭來，雙眼之中有一絲淡淡的哀愁和歉然如流星般劃過；他看她恭謹的跪下，淡淡的，道一句，“參見河間王。”

他看她眉梢眼際之間自帶一種別樣的風流，說不出的誘惑。一剎那間，腳步微微有些踉蹌，“起來吧。”

他沉聲說道，心中明明是忍不住要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卻還是強自逼迫自己別轉開頭，那一刻，是從未有過的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