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的臉沉得可怕。

酒店的房間，只亮了床尾的燈。他坐在床邊，一半身體陷在陰暗里，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睫毛投下一片陰翳，狹長的眸子里沒有分毫睡意。

小周掛了電話，從套間外面走進來。

“老板，人找到了，一共有兩個人，一個上去試宋小姐家的密碼，另一個在樓下望風。”

小周將剛剛查到的信息一字不落地報告給沈煜。

“都被控制住了，您看——”

沈煜不說話了，眉頭微微蹙起。

他跟著沈煜有幾年，知道他這副樣子，就是生氣了。

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宋小姐，還是……

沈煜周身散著涼意：“人是干什么的？”

小周言簡意賅：“無業游民。”

“交給警察處理。轉告李局，坑蒙拐騙，小偷小摸，無論能靠上什么，先關幾天再說。”

小周點點頭，正要出去，又被沈煜叫住。

“把明天的行程取消，提前回京市。”

小周猶豫：“這……盛世集團的董事長很難約，后天就會出國，什么時候回來還不好說。”

沈煜的聲音有些倦：“先回去。”

小周依言退了出去。

給沈煜當助理其實是一份作息極不規律的工作。除了處理各種突發狀況，老板不睡覺也挺讓人發愁的。

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著。

排除生理因素，沒有抑郁情緒，連醫生都只能將原因歸為個體差異。

偏偏沈煜精力極好，不睡覺看起來也沒什么問題，開會出差來回跑，連帶著他也變成了核動力驢。

小周忽然覺得，自家老板怕不是一個“人機”，每天不吃不睡，只靠充電就能續命。

*

后半夜，宋抒意的身體又燙了起來。

她把臥室門頂住，整個人蜷成一團，縮在冬天的厚被子里，仍然覺得十分冷。

明明已經倦到眼皮打架，可她仍不敢睡。她怕那個人還在附近轉悠，也怕有什么別的情況。

終于，夜色開始褪去。窗外的灰藍色先是慢慢變淺，然后切入一抹暖色的光，還沒眨眼，天就亮了。

眼皮越來越沉，就在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門鈴忽然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個溫柔的女聲：

“宋小姐，小沈總讓我來接你。”

仿佛卸去了負擔，這一刻，宋抒意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徹底放松。

來人是一位中年女士，自我介紹姓葉，看上去和和氣氣的。一起來的還有兩個穿著黑西裝的小哥，像是保鏢的樣子。

“這……”宋抒意有些傻眼，這是不是過于隆重了……

葉姐趕緊解釋：“他們來幫宋小姐搬東西。”

她的東西不多，全部家當也才一個行李箱。迅速收拾好東西，她強打起精神，對來接她的女人說：“走吧。”

路上，她給蘇茉發微信請了假，又在藥店買了退燒藥和感冒藥，整個人萎靡又清醒，充滿了割裂感。

“宋小姐，要不要陪您去醫院做個檢查？”女人建議道。

宋抒意搖頭：“不麻煩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沈煜的房子在“云頂”，離遠輝不過七八分鐘車程，是一個私密性極好的高端社區。據說有些明星也住在這里。

房子在樓王位置，是一套位于頂層的大平層。

一進門，巨大的客廳橫在眼前，外面還有一個寬闊的露臺，視野開闊，幾乎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天際線。

整個房子空曠整潔，看上去不像有人常住的樣子。

一個念頭在宋抒意腦中一閃而過，如果沈煜不住在這里的話，那就不用擔心尷尬了……

“小沈總說，哪個房間您都可以選。”葉姐解釋。

宋抒意此刻頭腦昏沉，聽了這話，進了最靠邊的小房間，脫了鞋子倒頭便睡。

女人的嘴動了動，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打擾她，輕輕合上門走了。

宋抒意陷入了一個冗長的夢境。

夢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旁邊有人不停跟她說話，一會要數學卷子，一會要工作周報，讓人不勝其煩。

她記得自己要去上課，可是雙腿像灌了鉛，怎么挪也挪不動。

眼看就要遲到了，她想打電話請假，卻按不出正確的數字。轉過頭，又看到蘇茉穿著一襲紅裙，站在樓道里對她招手。

她剛走了兩步，整個場景又換到了小時候的家，媽媽背對著她在廚房做飯，她想靠近，卻又走不到跟前，急得她直哭……

“宋抒意，醒醒，別睡了！”一股痛感傳來，有人在她臉上狠狠拍了幾下。

她猛地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

房間里開了一盞小燈，橘黃色的光溫暖而柔和，窗外天色漸暗，和室內的光微妙又和諧地融在一起。

一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男人坐在床邊，一手撐在她枕頭一側，另一只手懸在空中。

似乎在判斷，要不要再給她來一下。

她的眼神逐漸聚焦，先落在男人身上，又看到他舉著的手，回過神的一瞬間猛地向后彈去：

“沈煜你有病嗎？”

眼睛黑亮亮的。

像個刺猬。

沈煜的表情有一瞬間松動。

他向前探身，拉住宋抒意的手臂，往自己身前一帶，大手覆上她的額頭：

“還有點燒，怪不得睡迷糊了。”

他的手掌溫熱，觸到她的皮膚時，溫度傳遞過來，她突然不會動了。

她的鼻子還酸酸的，可那股要哭又哭不出來的委屈，就這么被他輕易撫平。

心臟突然狠狠抽了一下。

沈煜用手背貼了貼她的臉：“溫度也不高，臉怎么這么紅？”

正說著，房間門被猛的推開。

小周系著圍裙、握著鏟子探進頭來：“老板，飯好了，可以叫宋小姐起來……”

吃飯了。

小周愣了兩秒，“刷”的撤回了一個活人。

宋抒意有些慌亂，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虛的說：“因為……發燒了啊……”

沈煜那張冷慣了的臉上，迅速閃過一抹極淺的笑。

他丟給她一張薄毯：“先起來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