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開始在口袋里摸索，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他一緊張的時候總會不住的抽煙。

摸了良久沒有找到，爸爸自嘲的笑了笑，說：“我都忘記我已經戒煙了呢，你媽媽真是個麻煩的人，煙都不讓我抽了。”

“媽媽那是為了你好。”我淡淡的應聲。“爸，出什么事了？”

“是媽媽回來找你了嗎？”我心里冷不丁的冒出這個念頭，自從媽媽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離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呃，沒有，”聽我提到媽媽，爸爸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媽媽沒有找過我。”

“小軒，恐怕你不能在這里讀高中了。”爸爸忽然有些為難的說，“是這樣的，爸爸要去北京發展，我知道，在這個地方呆了將近三年了，你對周圍的一切都已經熟悉了，現在讓你離開一定會有些不舍得，我保證，小軒，爸爸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了，等到了BJ爸爸就安定下來再也不到處跑了。”

“滿滿和媽媽那里呢？她們怎么說？”

“你媽媽已經答應了，滿滿聽她媽媽的，爸爸無所謂的，只是委屈了你，又要轉學了。”

“我聽你們的，其實，到哪里都一樣的，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你這樣說爸爸就放心了，小軒，你不用擔心，BJ那邊我會托人給你找一所好一點的學校的，爸爸那邊有老同學，不會出岔子的。”

我望著爸爸，他的確已經不再年輕了，不過，他依然是我的好爸爸。

我記得前幾次轉學的時候，他從未和我這么認真的談過，總是他和媽媽決定好學校，我能做也只能做的就是提著書包去報到，他們從未征求過我的意見。可這次不同，爸爸他考慮到了我的感受，他在改變，努力的使自己成為一個好爸爸。

她，我的新媽媽，她真的做到了。

她在改變爸爸的同時，也潛移默化的改變了我。

第二天上學，我望著那個熟悉的校園，它承載了我兩年多的喜怒哀樂，現在卻是要離開了。

那天的畢業照發了下來，照片上我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塵染的身上，我聽到教室里竊竊的笑聲和議論聲，如果是以往我會毫不猶豫的離開教室避開這一切，可是奇怪的是，現在我反而沒有了這樣的念頭。

我想要知道，塵染的反應。

我看到她把畢業照發狠的塞進書包里去，看到她把臉深深地埋進了書本里，看到她一貫上揚的嘴角緊緊地抿著。

平靜的湖面終于還是起了漣漪。只因一張小小的照片，只因一個眼神。

我找到她，說：”塵，我有話對你說。”

她跟了出來。

我們兩個一前一后的走著，學校的環形跑道上人不是很多，夏日的傍晚的陽光并不耀眼的曬下來，偶爾有風涼涼的吹過。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我只記得她話很少，總是淡淡的，笑容也很少，似乎新學期開始后她的笑容就一直很少，沒有人知道為什么。

也許是因為要走了，我的話有些多，塵染靜靜地聽著，我感覺的到她有些不耐煩。心里忽然說不出的難過，為她，也為我自己。

末了，我說：“我要走了，塵。我只是想在我走之前再見你一次，跟你道個別。”

她依然是安靜的聽著，似乎我的走是一件極其稀松平常的事情。是啊，這本就與她無關，我又何必在乎呢？

接下來我說了什么全然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天傍晚的夕陽很快的落了下去，我和塵染繞著環形跑道一圈一圈的走著，彼此沒有言語，知道月亮升上來，照亮了彼此的臉，我在月光下再一次看塵染，她也在看著我，我們兩個就這樣不由的相視而笑，我發現月光下的塵染笑起來很美，仿佛是暮色山谷里乍然盛開的梨花，有一種寧靜的美。

然后我們彼此揮揮手，我看著她轉身，輕快的跑開，在月光下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當晚回到家，客廳里爸爸媽媽已經在等了，桌上的飯菜還沒動過，小小的滿滿亦不知道在門口望了幾多回。他們在等我回家吃飯。

我歉意的笑笑：“馬上就要離開了，跟同學道個別，所以回來的晚了。”

“咳，咳，我就說沒事嘛，小軒已經長大了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爸爸打趣兒的說著，可我看到他眼睛里的關切是那么的顯而易見。

“小軒，你媽媽一直念叨你呢，都不知道跑到門口望了幾回了，咳，真是的，哪會出什么事咯？”

“爸爸你騙人，你不是也一樣跑到門口去看了。”滿滿跑過來揭爸爸的底。

爸爸的臉立刻紅了。

吃過飯，我進房間收拾東西，家里該打包的都已經打包好了，沒什么事情的話最近兩天就要搬走了，住了快三年了，一說要走總會有些留戀。

我的房門沒有關，爸爸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把書桌里的東西往外拿，爸爸有些囁嚅的說：“我看見門沒關就進來了，東西收拾的怎樣了？”

“已經差不多了，我們什么時候走？”

“今天我去找過你們校長了，學校的手續已經辦好了，只是你們老師說快中考了這樣會影響你的成績，你的功課很好，老師都夸你呢。”

“沒關系了，到BJ一樣可以補回來的，再說BJ那邊的學校也會好一點。”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那你收拾好了早點休息，爸爸走了。”

送走爸爸，望著已經有些空曠的房間，心情百感萬千，再也沒有一絲睡意。

第二天，我到學校辦最后的手續，順便收拾一下課桌。班里的同學，相熟的也就那么幾個，一個個的道了別，彼此間話少得很，這一別，也許以后就各奔一方永不相見了，好聚好散吧。

末了，我看見塵染，她坐在座位上轉頭望著我，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惶然的別過頭去，沒有再看。我抱著一摞書本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輕輕的說：“塵兒，再見。”

她抬頭望我，想說什么卻最終咽了下去，只是沖我點了點頭。

我轉身離開，經過教室門口的時候我回頭望了最后一眼，然后頭也不回的走開。

塵染，再見。我在心里默默地說，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明白，你瘦弱的肩膀扛不起這所有的一切，可是你拒絕我的幫助，甚至連一個機會都不留給我。現在，我要走了，我不能為你做什么，我知道你很堅強，可是堅強也有累了的時候，如果你累了，請暫時放下你的堅強，為自己而脆弱一次，可以嗎？

塵染，這是我想要對你說的話。只是，你永遠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