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在客廳里陪著媽媽在客廳里呆到很晚，她的神情始終很恍惚，有時我叫她，她甚至沒有在聽，她就那么深深地陷進(jìn)自己的回憶里去，她不愿意走出來，別人也無法進(jìn)去，我只能靜靜地陪著她，卻幫不到她。

她是我的媽媽，我叫了十七年的媽媽，我曾經(jīng)渴望過濃烈的母愛，看到別的小朋友在媽媽懷里撒嬌我也曾經(jīng)羨慕過，可是我從未在她的懷抱里撒過嬌，一次也沒有，我的媽媽，她不喜歡這些，她總說，“小軒，你是男孩子，你要像個男子漢。”那是媽媽對我的要求。

而現(xiàn)在，這個曾經(jīng)對我要求嚴(yán)格的媽媽要離開我了，她把我留給了爸爸，她不要我了。

我心里應(yīng)該是難過的，可是，卻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也許，我真的太過冷漠。

第二天我上學(xué)的時候，客廳里冷冷清清的，爸爸的房間門緊緊地關(guān)著，我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里面。媽媽的房門虛掩著，我站在門口往里望，媽媽呆呆的坐在窗前，身上的衣服沒換過，想來也是一夜沒睡。

我敲敲門，輕聲說：“媽媽，我上學(xué)去了。”

我聽到椅子挪動的聲音，然后媽媽的臉出現(xiàn)在房間門口，臉上有掩不住的愁容和倦意，她理了下頭發(fā)說：“哦，媽媽都忘了要做早餐呢，媽媽給你錢你在外面吃吧，路上要小心，放學(xué)早點(diǎn)回家，媽媽等你。”

我別了媽媽，斜斜的挎著書包出了門，外面依舊是好大的風(fēng)，鋪天蓋地的刮下來，揚(yáng)起漫天的沙塵。路上的人大都用圍巾掩了口鼻，阻擋凜冽的風(fēng)和揚(yáng)起的塵土。

我走在路上，腳步沉重，深深淺淺，耳邊響起塵染的話，“我只知道，你來的那一年，這個城市有好大好大的風(fēng)。”。

是啊，好大好大的風(fēng)。我是不是也該離開了。

當(dāng)天在學(xué)校里總感覺沒有心思，那些試卷和習(xí)題集在面前不停的晃啊晃啊，我甚至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么。頭越來越重，我想我是病了。

在校醫(yī)務(wù)室里量體溫，那個有些上了年紀(jì)的醫(yī)生不停的在跟我說她的兒子，我明白她是想讓我知道她有個多么優(yōu)秀的兒子，她的語氣里滿是自豪。

“三十九度，高燒。”她看了眼我的體溫計說，“你家里有人嗎?要不要打電話讓他們來一下，我給你開兩天的病假，打一針，開些退燒藥，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記得要多喝水。”她關(guān)切的說，似乎我是她的兒子。

打了一針，拿了些藥，把醫(yī)生開的病假單交給班主任后，我整理了一下書包回家。我沒有打家里的電話讓他們來接，他們似乎也從來沒來過學(xué)校。

一路上，我感覺頭重腳輕，眼前的東西模模糊糊的，屁股隱隱作痛，我似乎也好久沒打過屁股針了，怎么會突然就病了呢？

到家的時候，客廳里依舊是冷清的，正中的桌子上整齊的躺著一頁紙，我拿起來看，“離婚協(xié)議書”大大的幾個字映入我的眼簾，末尾是媽媽熟悉的簽名，爸爸的那一欄空著。

我的頭比剛才更加的眩暈了。

我去敲爸爸的房門，敲了好久沒有人應(yīng)，爸爸不在家，他是什么時候出去的呢，是在我離家之前，還是之后？

媽媽的房間門開著，里面收拾的很整齊，窗明幾凈。在窗前的桌子上壓了張便條，只有寥寥的幾行字。

“小軒，媽媽走了，不要問我去哪里，等媽媽安頓下來后媽媽會告訴你的。以后你跟爸爸和新媽媽過，記得要好好地，聽爸爸的話。”

媽媽走了。看完媽媽留下的便條，心里忽然變得空蕩蕩的，我仿佛聽見美好的東西消失不見得聲音，“啪”。

眼前于是一片漆黑。

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是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墻壁，觸目所及，全是白色。頭上方的點(diǎn)滴瓶正一滴一滴慢慢的往下滴著透明的液體。

我躺在醫(yī)院里。

驀地，我對上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像在哪里見過。大眼睛好奇的看著我，忽然開心的說：“媽媽，他醒了！”

我于是想起了，那晚遇見的那個小女孩和她的媽媽，只是，她們怎么在這里？還有，我怎么了？

一雙手忽然撫上我的額頭，然后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終于退燒了，謝天謝地。”聲音很低很溫順。

我抬眼望去，是那晚爸爸身邊的女人，當(dāng)晚沒看清楚，現(xiàn)在仔細(xì)看來，她其實(shí)也沒有爸爸說的那么漂亮，只是那雙眼睛，深的像一汪湖水，不見底，似乎一望就很容易深深地陷進(jìn)去。

爸爸很快來了，他提著兩暖瓶剛打好的熱水，手忙腳亂的倒在杯子里拿給我喝，被那女的攔下，“小心燙，這么燙怎么喝。”她小聲的說著。

一邊的小女孩眨著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忽然她跑過來，趴在我的床邊小心翼翼的說：“我可不可以叫你一聲哥哥？”

她扎著兩條細(xì)細(xì)的辮子，上面系了漂亮的蝴蝶結(jié)，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兒呢，我心里暗暗的想，怪不得爸爸那么喜歡她。

小女孩兒見我不回答，很失望的樣子，“爸爸媽媽都說，你是我的哥哥，我也好想有一個哥哥呢。”她依舊是很小聲的說著，聲音怯怯的，好想很害怕。

她在害怕我嗎？

“我也想要有個妹妹呢。你今年多大了？”我伸出手摸她的頭。

“真的嗎？你是說我以后都可以叫你哥哥嗎？”她興奮的大聲說。

“滿滿，不可以這么大聲嚷嚷，會吵到小軒。”那邊背后傳來女人柔柔的聲音。

原來，她叫滿滿，紀(jì)滿滿。滿滿的開心，滿滿的幸福。

“媽媽，我有哥哥了呢，滿滿有哥哥了。”小女孩兒的聲音里滿是開心。

我看到那女人的眼里驀地有了淚，爸爸的削蘋果的手也停在了那里，兩人齊齊的看著我。

我沖他們淡淡的笑，“爸爸，你什么也不用說，我懂，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會好好照顧好妹妹的。”

“小軒”，爸爸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蘋果，過來摸著我的額頭，“你能這樣想，爸爸就放心了，你真的已經(jīng)長大了，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我看到新媽媽站在爸爸的身后，眼睛里閃淚光，那個小女孩兒，確切的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妹妹的小女孩兒在媽媽的背后沖我拌了一個可愛的鬼臉。

那一刻，我躺在醫(yī)院的床上，四周一片雪白，只是我不再感覺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