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爸爸回到家的時候，媽媽依舊坐在客廳里等，桌子上的飯菜已經涼透了，同樣是絲毫沒有動過的痕跡，看樣子，媽媽等了很久。
爸爸走過去站在媽媽的面前說：“我回來的晚你可以不用等的。”
媽媽望著爸爸，又望望爸爸身后的我：“小軒，你這么也回來的這么晚？”媽媽的目光里滿是疑惑。
“我在回家的路上碰見了爸爸，天冷了，爸爸帶我去買了幾件衣服。”我躲閃著媽媽的目光回答她，似乎我從沒有在她面前撒過謊。
媽媽于是不再追問什么。徑自收了桌上的菜去廚房熱，爸爸跟在旁邊當下手。我沒有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對那個女人，他們只字未提。
吃飯的時候媽媽不停的給我和爸爸夾菜，我的碗里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只是爸爸每次都將碗移開，輕聲的對媽媽說，“我自己來。”媽媽的夾菜的手尷尬的停在那里，轉而又夾到我碗里。我看到媽媽的眼睛里亮亮的。
爸爸吃晚飯，立刻把碗筷拿到廚房去洗，媽媽跟了過去，說，“這些我做就可以了。”爸爸看也不看她，回到：“我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習慣了。”
“可以改變的，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為你做一些事情的。”媽媽站在廚房的門口，雙手無措的糾結在一起，第一次，我看到她是如此的珍惜這個家。
“晚了，你現在做什么都晚了”，爸爸停下正洗碗的手，冷冷的看著媽媽，“心已經回不來了，我的心，在她那里，回不來了，你明白嗎？”
我看到媽媽怔怔的看著爸爸，身體靠著墻壁慢慢的下滑，最終坐在了地上。
爸爸擦干了手，從她面前徑直的走了過去，進了房間，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我上前扶起媽媽，讓她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媽媽的樣子看起來讓人難過，她的眼神很絕望，那是以前沒有過的。
“小軒，其實我早該告訴你的”，媽媽的雙手交錯著，顯得很不安，“早在一年前，你爸爸就提出離婚，我早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是他的一個同學，一個他一直暗戀的女生，可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有了一個孩子，那天你爸爸告訴我的時候我幾乎不相信，他們居然瞞了我整整八年。小軒，你告訴媽媽，我該怎么辦？”
我看著媽媽在我面前用手掩了面深深地側過身去，她還是那個倔強的媽媽，不讓想讓任何人看到她哭泣。
我轉身拿了紙巾遞給她，她結過來，示意我在旁邊坐下。我知道，她有話要對我說。
“其實，我見過那個女的，還有她的女兒”，媽媽低聲的說著，仿若在講一個很長的故事。“要找到那個女的并不困難，她就住在這座城市中心的商業區。一個月前，我去找過她，那是一間租來的房子，開門的是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女人，眉眼柔順，她客客氣氣的招呼我進去，聲音低軟謙卑。房間里的陳設很簡單，卻窗明幾凈，門口的拖鞋是用毛線手工織成的，白色的布藝沙發套上繡著可愛的小熊，小小的餐桌上養著一小缸金魚……”媽媽忽然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我拍拍她的背，起身為她端來一杯水。
她接過水，慢慢的喝了幾口，又放回到茶幾上接著說:“小軒，其實在踏進那個房間的時候，媽媽就已經認輸了，能夠把一間僅僅二十幾平方米的租來的房子布置的那般溫暖舒適，可見那女人的細致和聰慧遠在媽媽之上，小軒，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我沒有好你爸爸，在你爸爸面前我總是趾高氣揚的樣子，不溫柔甚至也不賢惠，我甚至也不是一個好媽媽，總是對你要求嚴格，沒有好好照顧你，給你應有的溫暖，媽媽真的很失敗。”
“不是的，媽媽，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媽媽。”我低聲的安慰著她。
她卻忽然笑了，笑容里漸漸有了悲哀，“小軒，你知道嗎，那天在那個女人面前，我還沒開口，她卻已經知道我的來意，她說她沒有跟我爭的意思，她只是想問我幾個問題，”，媽媽停下來，用紙巾用力的擦著鼻涕，我看得出來，她在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問我，你知道他的褲腰是多大穿多大尺碼的鞋子嗎？你知道他喜歡吃那種口味的蛋糕嗎？你知道他從來不吃醬油和味精嗎？你知道他不開心的時候會一首接一首的聽歌嗎？……如果你真的愛他，你自然會處處留意他的喜好，把他的一切都放在心上。而你，從來都是以自我為中心，你根本沒有照顧好他……”
“那天，媽媽在那個女人一連串的問題前敗下陣來，沒有絲毫反擊的余地。也許，她說的對，媽媽一直都是以自我為中心，從來沒有想過你爸爸他要的是什么。小軒，媽媽是不是很失敗？”
“媽媽”，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涼的一如外面的天氣，“爸爸不會丟下我們的。”
媽媽笑了，笑容很苦澀，她搖了搖頭說：“小軒，剛剛媽媽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這樣一直下去，我們三個都很痛苦，你爸爸的心已經在那個女人那里，就像你爸爸說的那樣，再也回不來了，這樣糾纏下去，不如我放手，成全他們的幸福。在這場較量里，媽媽輸了。媽媽曾經是那么的驕傲，卻最終被瑣碎的生活細節打敗了，被那個女人的溫柔細致打敗了。”
媽媽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望我的目光里盈滿了愛憐，“小軒，你真的長大了，也懂事了，這樣媽媽也放心，你跟著爸爸，以后要聽話，你爸爸是個好人，只是，媽媽沒有好好的珍惜他……這個家，曾經是屬于媽媽的，它夜也有過美好的時候，只是，媽媽再也回不去了，永遠的失去了……”
說到最后媽媽深深地彎下腰去將頭靠在膝蓋上，我感覺得到她在發抖。我只能用力的握著她的手，用力的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