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有知覺嗎？

指甲嵌進樹皮里，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叫聲，不像是在埋怨和生氣，倒像是被螞蟻撓到了嘎吱窩，笑得停不下來。

巨型的雨滴啪嗒澆在身上，乳黃色的教士袍瞬間耷拉成一塊，兩根飄帶掉在身后，像是蟑螂的觸須。

燦烈的陽光隨后突破進森林，傾盡全力蒸發(fā)著雨后的濕氣，一場浩大的汗蒸就這樣緩慢而又奇異的進行著。

樹太高了，森林太大了，蟲兒似的人站在樹下，還沒有樹苗苗高，奇形怪狀的生靈從樹下走過，偶爾有一位探出腦袋觀察人類，然后便縮回去，高昂著身體、挺直了胸口，帶著對小不點的嘲笑遠去。

樹的紋路很規(guī)整，卻又會突然出現(xiàn)一個可恨的拐角，破壞全部的美感，像是命運，卻又比命運更加清晰，更加的容易觸摸。

雙角編織成宮殿的巨鹿邁著噠噠的步伐緩步走至身前，然后躬下腦袋，似在俯首、又似在邀請。

“鐘升巫師，您已經(jīng)在這棵古樹面前站立一年之久了，王在宮廷等您許久了，不考慮王，也要體諒一下這棵古樹。”巨鹿出言驚醒鐘升，鐘升這才恍然自己已經(jīng)保持一個姿勢一年的時間了。

“抱歉抱歉，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就喜歡想一些奇奇怪怪的，偶爾發(fā)個呆什么的很正常。”鐘升笑著向巨鹿合手以表達自己的歉意，他的深度思考其實不怎么好碰到，但這里畢竟是精靈一族的祖脈森林，自己也確實是過來和他們談生意的，太怠慢了也不好。

巨鹿心中不禁吐槽，這算哪門子的發(fā)呆？誰家巫師擱樹下一站就是一年，扮演石頭呢？早就聽說鐘升巫師是傳奇巫師里面最古怪、最可怕的那一批，真的是聞名不如見面。

“如果事情談妥了的話，鐘升巫師在這里待多久都沒關(guān)系的。”巨鹿精靈繼續(xù)低著頭，想讓鐘升爬上自己的腦袋，卻發(fā)現(xiàn)這位傳奇巫師卻不知道何時走到了自己面前。

明明鐘升走得不快，卻給巨鹿一種永遠追不上的感覺，讓巨鹿想要去探究這種感覺的源頭，了解其中蘊含的奧秘。

“還是多聊聊天吧，你還沒有臻入傳奇，老是關(guān)注我的話，對你未來的路不太好。”

“哦哦，知道了，感謝鐘升巫師。”得到鐘升提醒，巨鹿才發(fā)覺自己差點掉入了高位陷阱，貿(mào)然探尋這些高階生命力量的奧妙，只會得到一堆永遠抓不住的影子，其結(jié)果只會是廢掉自己走的路，從魔力生物跌落回空有見識卻沒有力量的殼子。

“我的威壓并不外顯，再加上我在外面的形象比較溫和，不代表靠近我就不會陷入高位陷阱。相反，正因為我很容易接近，靠近我身邊的生物更容易陷入高位陷阱。所以這也不怪你。”

鐘升的話又惹得巨鹿心底一陣吐槽，精靈又不是什么隱世不出的種族，鐘升在巫師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厄運巡禮”這個名頭，可不是什么溫和的巫師能夠得到的，一個每次晉升都要算計一大堆人、打上一場仗、死上無數(shù)同儕的巫師，任誰都會保持尊敬。

這位鐘升巫師，間接死在他手上的超凡冤魂恐怕能覆滅整個精靈王庭了，更何況鐘升本人還是頂頂有名的言靈學(xué)者、厄運巫師、神學(xué)研究人，沒有哪一個名詞是以溫和著稱的。

果然王說的是對的，巫師沒有一個好東西，除了切實的利益和所謂的真理，這些家伙的眼中什么都容不下。

萬年古樹的樹腰間蔓延出大量的藤條，在廣闊的森林中織出一片夢幻的網(wǎng)，精靈們學(xué)著人類造出高大的宮殿，但還是沒有放棄這依樹而生的日子，若是有星球大小的巨人進入這森林里面，便能發(fā)現(xiàn)一張?zhí)烊坏牡醮玻偷醮仓苓吥欠彪s的立體花紋。

和印象中的“精靈”不同，真正的精靈應(yīng)該說是植物之精、萬物之靈，它們的來源各異，但壽命悠久，性格也更加平和。

精靈王庭附近的精靈大多都是鳥兒和植物的形象，間雜著其他的動物，少有人類的形象存在，他們的命運線厚實而又粗壯，生長至天空和巨樹們比拼著長短。

這就是天然的長生種，受著上蒼的眷顧，相比較普通人類細若發(fā)絲的命運線，精靈們就真的太引人嫉妒了，難怪會被巫師掠奪至將要滅絕。

“你知道嗎，面對高位者隨意腹誹是最不禮貌的行為，如果你們邀請的不是我而是其他傳奇巫師的話，恐怕這里要被犁上那么一遍了。”巨鹿精靈的內(nèi)心吐槽越來越過分，連鐘升都忍不住提醒他了，這些長生種就是有這些個缺點。

不思上進、無拘無束，換做人類這邊，孩子過于吵鬧都會被父母責(zé)罵，普通人碰見陌生的貴族光是眼神不對就會被拉起來鞭打一頓。而精靈這邊卻連超凡界的基礎(chǔ)認知都沒有，超凡界不一樣，高位者不以勢壓你是給你面子、關(guān)照你，你還敢說壞話，是真的離譜。

“抱歉，鐘升大人，我只是…不小心…”被鐘升一點，巨鹿這邊馬上荒得要死，各種死法都想到了，鐘升巫師聲名在外，死他一個還好，要是惹得這位爺給王庭掀了就不好了。

“放空心神！怎么我一提醒你，你這思想還轉(zhuǎn)得更快了。你的實力才勉強到達二階巫師的地步，在真正的傳奇面前，和透明沒有任何區(qū)別，學(xué)著點兒吧小鹿。”

臨走前鐘升想拍拍這蠢精靈的腦袋安慰安慰，卻發(fā)現(xiàn)自己跳起來都只能夠到對方下巴上的胡須，只得尷尬的擺擺手，朝著精靈王庭走去。

至此，便沒有了多余的畫面。隨著鐘升離開精靈王庭，巨鹿精靈又看見了這位“溫和”的傳奇巫師。

這次鐘升不再遮掩，孩子似矯健的爬上巨鹿的身子，抓著巨鹿頭上宮殿般的角就開始掰扯，早有預(yù)謀一樣按照自己的想法彎曲。

巨鹿精靈雖然疼，但心中還是害怕居多，半點都沒敢動彈。

“唉，你這蠢精靈，瞎看瞎想，跟我扯上關(guān)系了吧，真的是！可惜這命運落不到你頭上。這樣，你以后對人類好一點，總有好處的。”把鹿角掰成一個丑陋的蛋形之后，鐘升便滿意的跳下來，完事還拍拍手，一臉得意的睥視著巨鹿精靈。

“鐘升巫師是窺見我的命運了嗎？如果鐘升巫師需要我的話，我會留下我的名字！隨叫隨到！”

最頂級的命運巫師發(fā)話，不信也得信，巨鹿精靈這下是徹底荒了，就像是病人去醫(yī)院查出癌癥晚期一樣，不治是真的要死的。

“不需要，那太遠了，連我都活不過去，那場災(zāi)難可能只是針對我的，至于你怎么牽連上的，我勸你還是離我遠點兒，萬一命運實現(xiàn)了就不好了！”

和煦的光中，身穿教士袍的身影和光逐漸重疊，孩童一樣的跑姿卻又布滿了神明的光輝，令人神往無比。

這個巫師，巨鹿精靈很喜歡。

“我的名字叫伊蓮！我會追隨您的！”

數(shù)萬年的光陰，線與線的交織，在這一刻匯集到了一起。

鐘古猛地睜開眼，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對視上了。

姓名：伊蓮?莫茵

種族：混血精靈

綜合數(shù)據(jù)：身高1.78米，性別無，壽命2653歲

能量水平：一級學(xué)徒（疑似）

鑒定結(jié)果：追尋巫師的半精靈，似乎是某個特殊精靈的后裔，身上帶有與巫師不明不白的強運。

一列的信息從視角中滑出，讓鐘古看不清那雙眼睛的主人，但這種簡潔而又清楚的信息界面，卻又讓鐘古舒服至極。

“你醒了，你已經(jīng)躺了快三個小時了，再睡一會兒就要死在夢里了哦。”

這聲音，是“牢友”。

但看著對方頭頂上的名字，和自己意識一動就會滑出來的一列信息，鐘古似乎明白了什么。

聰明獅系統(tǒng)，鐘升給予鐘古的金手指，或者說自己蠢到對方以至于不得不為鐘古量身定做的引路石，方便快捷、且?guī)е讕熖赜械钠孥E色彩。

“伊蓮，你叫伊蓮對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重要，都不重要。先幫我離開這里再說，我有點難受。你可能理解不了，但必須離開這里。”

視角的左下方，是“任務(wù)”，里面的主線任務(wù)是“晉升巫師”，這個對鐘古來說太遙遠了，而主線任務(wù)下方的東西，則是支線任務(wù)“盛大逃亡”。

支線任務(wù)：盛大逃亡

教廷已經(jīng)決定立刻處決鐘古，這位普通的貴族二代身上彌漫著教廷不喜歡的氣息，帶上你的伙伴，一起逃離這腐朽的地牢吧！

任務(wù)獎勵：一把金色鑰匙

系統(tǒng)對于各種信息的呈現(xiàn)方式，像極了鐘升記憶中最遠古的“游戲”，但那部分記憶過于久遠和模糊，鐘古也窺探不了多少，只是覺得這個“系統(tǒng)”很新奇而已。

至于所謂的任務(wù)獎勵，鐘升能夠生生在鐘古腦袋里面塞進“系統(tǒng)”這種東西，再投送一點奇珍異寶什么的，鐘古是不怎么奇怪了。

“喂喂，你怎么又在發(fā)呆了？有什么事嗎？”

“你…”

鐘古其實是想自己單獨逃跑的，他剛剛順道查看了一下牢房的結(jié)構(gòu)，他剩余的魔力足夠支撐他炸開這些鐵欄桿，但系統(tǒng)給的任務(wù)里面好像又提到了必須帶上“伙伴”，如果不把伊蓮帶上，恐怕會引發(fā)一些不好的結(jié)果。

但要把伊蓮帶上的話，光是那副鎖鏈鐘古就夠嗆能砸掉。

“我怎么了？你這個人怎么越來越古怪了，難道走他們的道路真的會腦子壞掉？”

伊蓮比鐘古想象中的也要話癆，和鐘升記憶里面那只巨鹿簡直如出一轍。

不用想都知道，鐘古今天不把這個半精靈伊蓮帶走，沒有一點能夠活著出去的可能性。鐘升不會給鐘古設(shè)置絕對無法完成的任務(wù)，但也絕對不會設(shè)置出有其他選項的任務(wù)。

攤上這種控制欲強的先祖，只能自認倒霉了。

“我要越獄，你知道嗎？”

“越唄，多的是人想越獄，不差你一個，怎么？你還想把我也給弄出去？”伊蓮?fù)嫖兜目粗姽牛@小子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無比，伊蓮頓時心里一個咯噔。

“你不會，真的——想要從教廷的異端牢里面，把一個他們關(guān)了幾千年的老囚犯給帶出去吧？不是我不支持你，教廷可沒有你們?nèi)祟愊胂蟮哪敲春唵巍！?

“我知道。”

“知道你還——”

“等等，你真的想帶我一起出去？”

“為什么？”

現(xiàn)在輪到伊蓮問問題了，他這一晚上經(jīng)歷的事情，比之前那幾千年都離奇得多，但他就是有預(yù)感，面前這個剛步入超凡的普通人類，有一種能夠改變命運的魔力。

“因為你是伊蓮。”

“我是伊蓮啊，那怎么了？對了，我還沒有問清楚你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這重要嗎？”

“很重要的好吧，你不知道名字對于精靈的重要性嗎？”

“你只是一個半精靈，怎么可能和正宗精靈等同而論。”

“你看，你甚至知道我是半精靈，你肯定得到了某位大巫師的傳承！你絕對知道，你就是不想告訴我！”

伊蓮不知道關(guān)于精靈的大部分事情，但從血脈中延伸出來的本能告訴他，名字，對精靈來說非常重要。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鐘升又沒有告訴過我！”鐘古有點生氣了，他現(xiàn)在陷入了死胡同里，該死的伊蓮還擱這兒玩單口相聲為難他，他又不是什么絕世的天才，他才二十三歲，鬼知道鐘升那個老幽靈到底想要干什么、能干出什么。

整件事情就是一團亂麻，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頭疼。

“鐘升？是誰？”伊蓮?fù)鲁瞿莻€單詞，明明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卻引起了整個牢房的震動。

地震了。

“你干了什么？”頭頂?shù)乃槭业界姽拍X袋上，地震的震幅似乎在逐級遞增，只是因為伊蓮念了一個陌生的單詞。

屋漏偏逢連夜雨，隨著地震的到來，系統(tǒng)也好像中了病毒一樣刷出無數(shù)的紅光。

這紅光只存在鐘古的視野中，也只能影響到鐘古自己。

雙重劣勢之下，鐘古是真的生氣了。

系統(tǒng)！